繁衍與繼承,人類兩大課題。繁衍,趁年輕,因為受生物性制約;繼承,往往被推遲到老後,與社會文化因素相關。
對很多人來說,繁衍與繼承未必是同一件事,但若放在家族事業的脈絡裡,這幾乎是二合一,不必經大腦的名正言順。
儘管如此,家族也有難念的經。《皇家麵包店》(2010)就是一部關於家族事業接班的丹麥電影,這裡頭有老有少,有願有怨。
電影裡的麵包店赫赫有名。商業成功或許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這家麵包店代表了家族一脈相承的榮耀。當年曾祖父扛著一袋小麥種籽從德國走到丹麥,創立了「萊茵瓦爾德麵包店」,這個獨家口味除了征服丹麥全國,更打進皇室供應,迄今已經傳到第三代理查,這是丹麥之光、麵包界之光,更是萊茵瓦爾德家族之光。
皇家麵包店的難題在於,怎麼代代相傳?
查理的大女兒蒂特是個藝術家。某日喜訊來敲門,紐約的美術館提供她一個總監職位,這意味了她得跟男友一起遠赴重洋探索新天地,而且忙碌的工作將讓她疲於飛行。
與此同時,意外接二連三。蒂特先是不小心懷孕,接著父親理查罹患了腦癌,將不久於人世。
這兩個情境,都涉及選擇,差別在於:操之在己的空間究竟有多大?懷孕的蒂特為了新職,果斷選擇墮胎;但父親罹癌,卻困住了她。陪伴老父與迎向新職已經是兩難,而更難的是,父親要蒂特繼承皇家麵包店,當第四代掌門人。
藝術家,而且是名即將在紐約藝術之都嶄露頭角的藝術工作者,難道要淪為她男友口中的「麵包師傅」?
但蒂特有更好的選擇嗎?
知女莫若父,隨時可能病逝的老理查將家族成員各安其位,傳女傳賢。談到小女兒、蒂特的妹妹時,父親說「她只能接接電話,」而唯一能擔當大任的是蒂特:「跟供應商購買最好的食材,維持好跟皇室的關係,確保我們的麵包品質。」
眼前這位即將走到人生終點的長者,不只是嚴厲父親,也是事業經營者,更背負了家族榮耀的永續重任,他生前指定接班人的遺願如此堅定,蒂特怎能抗拒?
問題是,下一代憑什麼要接受長輩的指定?為什麼非得認命扛起家族榮耀的大旗不可?自我實現與家族事業能夠合而為一固然很好,但若不能呢?
矛盾的是,父親指定的繼承者,想必是最能讓他安心的子嗣,但最優秀的人也往往更有能力做自己,為何只能聽命行事,任憑上一代決定自己的人生劇本?
蒂特百般掙扎,鼓起勇氣向老理查表明自己拒絕接班。老理查不悅,反問:「你的第一間公寓,是誰付的錢?你學習藝術史的時候,靠誰生活?你的義大利藝術朝聖之旅,是誰買的單?全是麵包店!」
老查理說錯了嗎?沒有,他說得有憑有據,卻是簡單粗暴,缺乏同理。難道蒂特生下來只是為了接班?誰說蒂特的自我實現一定是為了揉麵糰?再者,為什麼家族裡最傑出的下一代就不能被自由放飛?在電影裡,蒂特為了紐約這份新職邀約而選擇墮胎,難道不是說明了她的取捨與孰輕孰重?
父女之愛不會變,但父業女繼則未必。老後,更需要學習換位思考。別讓上一代的願,變成下一代的怨。這是《皇家麵包店》給我們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