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齡漸長，面對生老病死的機會愈來愈多，當周遭朋友的家人離世，或前往醫院探視罹患重症的朋友時，常常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對方。
面對年輕人的病痛，的確可以樂觀勉勵「加油！」和「一定會好的！」但面對患病末期的親朋好友，彼此都心知肚明不可能再好起來時，到底該說什麼？面對飽受憂鬱症等精神困擾的朋友，似乎也不能安慰對方：「放輕鬆，一切都會過去的。」隨口敷衍了事說出的鼓勵話語不只於事無補，往往還會加深對方的痛苦。
專家告訴我們，對於身處痛苦中心的人來說，最重要的期待就是知道有人理解他的痛苦，生理上的痛苦或許可以靠現代醫療技術與藥物處理，心理上的痛苦卻沒辦法靠止痛藥的處方箋來緩解。因此懂得「傾聽」，便是能讓深陷痛苦的人不致絕望的力量。
面對痛苦中的親朋好友，首先要做的是陪伴。先不急著說什麼，而是靜靜地察覺對方發出的痛苦訊號。「察覺」不是用眼睛觀察，而是仔細聆聽對方輕描淡寫或指東打西的語言迷障背後的痛苦與恐懼。因為痛苦的人不願意隨便向別人袒露自己的苦，他們只想對能夠理解自己痛苦的人訴苦，因此首先重要的是和對方建立溫暖的信任關係。
不過，如何能夠理解別人的痛苦呢？
我們常說人應該有同理心，也常隨口說出「感同身受」，但這些真的只是表面上的官樣話語，人非身歷其境，真的能感同身受是非常困難的。即便再怎麼努力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我們也沒辦法百分之百真正理解當事人的心情。
日本安寧病房的小澤竹俊醫師曾經表示，假如他對醫院的患者說：「你很痛苦吧。」而對方回答：「我是個已經快要死的人了，但醫師你還有漫長的人生，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痛苦。」他完全沒有辦法反駁。
苦思之下，小澤醫師建議安慰者應該轉換思考方式，改變主詞，既然「我」終究無法真正感同身受，那就改變主詞，將「我」變成那個「難過悲傷」的朋友，也就是讓對方將我當成能理解他的人，如此一來，只要想辦法努力讓「對方把我當成理解他的人」即可，不需要強求沒這種經驗的我們百分之百「理解對方」這種不可能的任務。
如此一來，接下來的問題就比較簡單了：「要怎麼做，對方才會認為我們是理解他的人呢？」
答案並不是和對方聊開心的話題，也不是安慰他、鼓勵他，更不是為他詳細分析病況，企圖提供一個較樂觀的復原希望，以上對解除痛苦毫無幫助，唯一有效的方法是，仔細傾聽對方的痛苦與悲傷。
真正的傾聽不只是單純的聆聽，而是透過聆聽察覺對方的痛苦訊號，認同他的痛苦，讓他能安心傾訴自身的悲傷、痛苦、憤怒、怨恨等種種受困又絕望的心情。
小澤醫師特別提醒，醫療人員與照顧者通常不會傾聽，他們太過於想了解病患，總是透過觀察來了解，而且一旦掌握了足夠的病情資料，就會認定自己知道病人狀況，反而不再真正傾聽患者的心聲。
小澤醫生從經驗中發展出了幾個傾聽的技巧與步驟。
第一步是察覺對方的痛苦訊號，將對方發出的訊號轉化成語言，再把這些言語回傳給對方。這個步驟和只是單純地重複或像鸚鵡般完全模仿對方的話，有一點點不同，也就是必須從對方的言語之中發現重要關鍵，然後用自己的言語回覆。
第二步是沉默，也就是在對方聽了你的「訊號回覆」、但還沒開口講話之前，保持靜默，安靜等待。
最後是提問，這是為了使對方的想法更明確，也希望能讓對方發現他自己深埋心底的真正情緒。
小澤醫生特別提到，這種以「如實回饋」為主的傾聽方法看來簡單，要做到卻非常困難。首先，人都會想針對對方的話，做出有自己想法的不同回答，而不是把對方的意思換個方式回饋；再者，萬一對方的意思與自己的意見或價值觀完全相反，我們真的很難「附和」對方。
當然，傾聽並不是要放棄自己的世界觀，勉強自己認同對方的意見，而是即便對方的意識形態和自己南轅北轍，我們還是可以察覺對方的痛苦訊號，比如說轉換成「讓你感到痛苦的是這個吧」這類回應。不是勉強自己認同，而是理解。
總之，面對深陷痛苦的人，我們真正能做的事並不多，大概只能陪伴在他身邊，讓自己成為對方能夠訴苦的對象，讓自己成為對方絕望中的一點光明。
《李偉文的退休進行式2：50＋的自在活，健康老》
作者：李偉文
出版：時報出版
延伸閱讀
Anke 書齋｜《以我之名》張曼娟： 孩子不是我們的未來，老才是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