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稻埕就是生意埕，誰來都不要緊，有本事的人，就可以在這裡站百年。」
這句話，是世居大稻埕的傳產業老闆語輕心長，與燈光設計師佶洋閒聊時的感懷。前頭兩句話，輕如鴻毛的點出大稻埕的開放性；後頭兩句話，添上的卻是百年家業傳承的責任重負。
攝影／林政億
從小跟著阿公在大稻埕長大的佶洋，求學時，想的都是遠離。當時的大稻埕對於大部分台北人而言相當陌生，聯想到的總是破敗、蕭條、沒落。然而，繞了世界一圈後，他才體認藝術不應只是高懸於國家兩廳院的廟堂之上，更應走入生活中的江湖之間。一直想為阿公做些什麼的佶洋，2013年決定回到大稻埕阿公曾經開業數十年的齒科診所，在這裡成立他的燈光設計工作室－瓦豆製作，面向從原來的劇場燈光設計延伸至街區設計，不僅為阿公，同時也透過「燈光設計」與社會對話，透過他自己的本事，慢慢改變這片街區及這座城市。
攝影／林政億
先看見歷史，才看見光
「燈光設計，應該讓大家先看到歷史，之後才看到光。」佶洋以「光」作為抽絲撥繭的那條線，引導大眾看見歷史的褶皺。
最近的台中酒廠，或是2016年的「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皆是如此。「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從百年閩式建築的騎樓燈光設計出發，佶洋興奮地說：「我覺得閩式建築的騎樓是最棒的，夏天遮陽，雨天遮雨。」然而問題是，一到夜晚，因為騎樓屬於私有產權，公共照明只能設置於路邊。「但騎樓全黑，對於夜歸婦女、小朋友、老人家比較危險，因為看不見路面高低變化，天雨路滑易跌倒，如果從光的角度思考，其實沒有為用路人著想。所以在這計畫中，我們從騎樓的公共照明思考。」他選擇2700至3000左右的色溫，提供騎樓內的燈光照明，不僅守護夜歸人們的安全；又營造歷史懷舊感的幽然氛圍，讓旅人在夜裡也能慢慢閱讀歷史痕跡。
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圖片來源：瓦豆製作提供
城市的燈光設計，不同於劇場。在劇場設計的黑盒子，燈光設計師就像是神，決定光在哪裡，觀眾的目光要聚焦於何處。然而回到城市，「首先是尊重自然，讓夜晚保持夜晚的樣貌；其次要順勢而為，不管是住家、路燈，燈光設計需做的不是競爭亮度，而是與周邊光源融合；最後則需視空間特質及人在夜晚中的活動，而做不同規劃，例如服務性空間、歷史建物、或是宣誓意味的觀景台，在燈光設計的層面上皆有不同的意義。」
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圖片來源：瓦豆製作提供
未來迪化街區的燈光設計可以是什麼樣貌呢？佶洋說道迪化街有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就是路寬只有7.8公尺，兩側又皆是古典優雅的建築式樣。因此只需要騎樓與建築立面的照明輔助，輔以汽車自有的車燈照明，路面照明即已足夠，就可移除無謂的路燈照明。不僅節省了路燈照明的電力消耗，少了過亮光源屏蔽建築細節，我們更能在夜晚中，發現探索這些擁有百年歷史三進老屋典雅的建築立面，讓大稻埕歷史在夜晚中隱隱浮現，也為一但走入夜晚就成為死寂之城的大稻埕，塑造另一個吸引旅人們來參訪的亮點。
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圖片來源：瓦豆製作提供
大稻埕，已經不需年貨大街了
五年多來，因為年貨大街、新創團隊的進駐，沒落的大稻埕再度逐漸繁華，但是許多大稻埕人們，開始擔心的是，大稻埕真的需要一條年貨大街嗎？
「1994年推動年貨大街時，是因為大稻埕當時已相當蕭條，為了拯救這個商圈，阿扁透過年貨大街，讓大家知道台北有條迪化街。」然而如今，每年年貨大街對於在地大稻埕店家，如同一個每年都會復發的毒瘤，留下巨量垃圾、擁塞交通，嚴重影響了在地人生活。
更重要的是，這些年貨大街的招商店家，大都是外地攤商，與大稻埕本身的年貨歷史全然無關，也無助於當地老店家的經營，喧鬧的年貨大街之後，留下的只是觀光式的一次性煙火，無助於當地產業的永續經營及發展。「如今的大稻埕，其實已經不需要年貨大街了。」佶洋緩緩地說道。
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圖片來源：瓦豆製作提供
再者，是逐漸湧入大稻埕街區的投資客。「現在不像以前的大稻埕，是前店後屋，人就住在房子裡，比較會有長遠打算。現在都只是等著收房租，大家只想賺快錢，沒有想到子子孫孫。因為就像傳產老闆說的，他想看誰待得最久，因為若想好好做一件事，你會想到50年、100年，那個思維及所做的決定會完全不同。」
「千萬買房，億萬買不到好鄰居。」一條街區的興盛，絕然不僅是一人成就，而是整條街區的人們的齊聚之力，對於未來擁有共同願景。街區的興盛與落敗，成需多年累積，敗卻在一瞬之間。
北門觀。圖片來源：瓦豆製作提供
微微之光的巨大力量
「你知道何時是夜晚最美的時候嗎？」佶洋最後問著我們。
「其實不是天全黑時，而是在要暗未暗前，有一點點亮，每一扇窗透出的光，象徵著人的活動，建築立面還有點微幽。」在這座彷彿有著「超級燈光亮度競賽」的城市中，我們失去了夜晚的星空、耗費過多能源、遺忘了夜晚的樣貌與光的意義。光從來不是用來屏蔽一切，而是在夜中，指引我們方向，它無需強烈，只要適度。這也一直是瓦豆與佶洋在做的事，看似微微之光，卻有很大的力量。
北門觀。圖片來源：瓦豆製作提供
攝影：林政億
江佶洋
瓦豆WEDO創意總監
營業項目：劇場、住宅、商業空間、城市燈光設計、當代視覺藝術、公共藝術
過去計畫／「大稻埕夜間照明示範計畫」、「北門觀」等，其中工作室「瓦豆．光田」獲得2014年老屋新生大獎冠軍。
近期計畫／台中酒廠
網址：http://www.wedogroup.com.tw
撰文／彭永翔、攝影／林政億Terry
延伸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