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人口在商業快速的發展之下,移動或移居已是20世紀開始人類社會普遍的現象。何處是家?何處有歸屬感?與居住的經驗和時間相關,有的地方住久了,異地也成故鄉;而經驗不佳的人總是有融入的困難。
契尼先生是來自義大利一流的油漆師傅,對於油漆物料調色的功夫獨到,上色技巧與速度也比一般的師傅純熟,特別在古蹟維修的老件上得心應手,是蘇黎世高價位的油漆師傅,也有接不完的案子。來蘇黎世工作滿20年後,他把這20年所存的積蓄在義大利北部鄉間,也就是他故鄉的小村裡,購置了一座帶庭院的房子,作為養老之用。一滿退休年齡,領了退休金,他便告老還鄉,開始他的田園樂。但事實與他想像的生活有出入,於是又萌生了回蘇黎世的念頭。
他來自一個北義的小村莊,年少的朋友沒有出外打拼的,就多是在村子附近工廠裡工作。他回鄉之後經濟無虞,與當地的朋友相比更得顯得無憂無慮,因此也招致閒言閒語,他隱約感受到友情的變質,人際往來甚少。
有了年紀後,有時候是相當怕寂寞的,尤其是他老化關節開始疼痛時,寂寞與病痛交加。每次要獨自開一小時車去看醫生的路途上,就開始想念只要搭公車電車就行動自如的蘇黎世。養老住處是他多年前就準備好的,但身心都不如過往般的堅強卻是無法計畫的。
在瑞士講求效率的生活雖然讓人緊張,不過凡事有秩序,出錯的機率小,也令他感到放心。他偶爾也會想念平常下班後,和他其他東歐同事們去喝啤酒的小酒吧。那些年雖然他們這幫人德語都不甚流利,但有男子漢彼此間的情感和工作默契,是有苦有樂的日子。他回了老家,反而少了說話的人;身體狀況的下滑,讓他開始想念兒孫,本來不想帶孫的他,也覺得這是一個回蘇黎世後可以做的事。
契尼先生盛年時期的努力不只在工作上,還有他如何承擔一家之主的責任,如何帶著家人一起從外國人的身分漸漸變成當地人。當年帶著妻小去瑞士生活,努力融入的整個過程已經改變了他,不論是內在的思考或外在的行為模式。他再回頭看自己的故鄉,多多少少有了距離感。
他一年後又回去了蘇黎世,儘管這裡什麼都貴,氣候也寒冷,食物的選擇性少,但他明白生活也不單單是這些物質上的事。他想看到事業有成的兒子作為移民第二代繼續發展,那是他生命的延續。還有小孫子們撒嬌的模樣,就是想在陪伴他們。要是他回老家,沒有家人在旁關心,他必然快速老去。
退休計畫大轉彎,契尼先生最後決定留在瑞士,人算不如天算。這些昔日的新移民是今日的老住民,留下的人並非完全不想回去,而是經歷許多事,最終選擇留下。人總有眷戀,人總也有限制,沒有完美的決定,只有依個人條件所做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