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中秋假期,閱讀日本作家百田尚樹的小說《幸福生活》。其中一篇〈夜訪者〉,以尖銳鮮明的筆觸,犀利描寫深藏在平淡婚姻生活中,不為人知的偷情與黑暗心理。故事表面看似平常,內裡卻波濤洶湧,好似一場諜對諜的心機戰。
故事大意是一個外遇的丈夫,一天夜裡返家,發現家中有訪客,竟是外遇的對象,這一驚非同小可。然而面對兩個談笑自如的女人,雖坐立不安,卻無計可施,只能任由情婦擺布,男子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他不知來者何意,但稍感安慰的是不知情的妻子,不但喜歡這個在健身房認識的朋友,甚至在客人離開時,還堅持要丈夫開車送女客去車站。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中男人的心態,在家驚見情婦的那刻,彷突遇入侵者,既痛且恨;一出家門卻立刻換上另個臉譜,情聖般涎臉求愛,哪知卻被情婦斷然拒絕。情婦提醒男人,他的妻子全都知道,雖然知道仍用偉大的愛包容。有趣的是男人反問情婦有何憑據,情婦答得更妙了,「全憑女人的直覺」。男人嗤之以鼻,堅持妻子唯一的優點就是脾氣好,但腦袋不靈光。男人一再以所擁護的男性沙文主義而沾沾自喜,但也明白這段外遇就要結束了而悻悻然。
回到家,聽見妻子正在泡澡快樂哼歌,突生不安,「玲子真的可能知道我在外拈花惹草,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嗎?」男人趁妻子洗澡,溜進她個人衣帽間,小心翼翼翻找屬於妻子個人的秘密抽屜。他看到了一大疊讓他手指發抖的資料,全是他外遇的紀錄。從他四年前第一次外遇對象的名字、幽會的日期、地點與飯店的名稱,甚至到連他自己都忘記的女人的名字。而最新的一份傳真上,竟然記錄了剛剛來訪情婦「芙佐子」的名字,包括他倆前一晚幽會的內容。
就在男人震驚不已時,一張紙從這資料中緩緩飄下來,他撿起來一看,紙上用紅筆寫著:「你看了!」
故事到這裡,雖沒什麼駭異,卻叫人毛骨悚然。就如同編者所言,作者總在故事的最後一行,反轉出人意表的情節。有些事有些人,不要探究,才是幸福。
然而,我很想知道的是芙佐子的心理,真的就像她對情人說的,只是因為「我想看看她在家裡對你的態度」這麼簡單而已?還是隱藏在背後,女人間的妒意與較量?而已婚男人的偷情,全因為得不到妻子的溫柔嗎?在小說中正好相反。一如情婦芙佐子藉著看手相暗示玲子的,「妳先生有些花心」,一個隱藏在男人心中底層的慾望。
最後要談的是深不可測,令人害怕的玲子。在過去以男性為中心的封建時代,一個男人有幾個女人圍繞,不是什麼稀奇事。尤其是以男性為主的情愛關係中,如後宮的床幃之爭,剛烈的女性變為毒婦,柔弱的女性通常只能淪為怨婦居多。像玲子這樣,明知丈夫長期外遇,仍能不聲不響裝聾作啞溫柔以待,除了說明情緒管理超人外,是否還隱藏了什麼樣心理?尤其最後一句「你看了」,彷彿所有的隱忍,除了深藏暗中監控的滿足外,還附帶真相揭露嚇死對方的意圖與報復快感!
愛情自古以來就是兩性當中,長期的鬥智遊戲。每代人都在忍受情愛關係中的折磨,強自維持著平靜從容的表相。人類歷史也可說是一部部愛情史長長串成的,尤其兩性情愛的關係,即便過了熟齡,也好像是一門永遠學不完的課程。
專欄:隱拾男女
作者穿梭在熟齡世代之中,喜歡與人交談,透過敏銳細膩的觀察,帶領讀者揭拾窺探隱藏在男女內心幽微之處,以及人際巧妙的互動關係,探究熟齡世代的心理層面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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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百田尚樹
出版:春天
作者是小說家,得過多次文學大獎,也參與製作許多電視節目,多本小說曾改拍成電影,目前是日本超人氣編劇家。在熟悉了村上春樹的漫想小說後,再來翻閱百田尚樹的小說,竟有說不出的痛快。因百田尚樹的短篇小說,貼近我們的日常,敘述再平凡也不過的生活,日復一日平淡無奇。但作者所展現的巧妙高超寫作技巧,總在「最後一行」反轉,呈現深藏在平淡生活中不為人知的驚悚,尤其對比《幸福生活》,凸顯戲劇性反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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