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盧怡方
「細漢爸爸親像山，看伊攏著舉頭看；大風大雨攏不驚，永遠高高站直那。
大漢爸爸親像山，總是惦惦不出聲；想要親近不敢偎，不知伊的心內塊想啥。
如今爸爸親像山，日頭西斜影孤單；想要甲伊來作伴，誰知離阮千里外。」
歌曲《阿爸親像山》由吳念真導演填詞，訴說父親在子女心中堅毅的形象，也道出許多成年子女對父親那份渴望親暱卻又不敢靠近的心情。不過有趣的是，當子女成家，下一代誕生，父親升格為祖父時，三代之間的關係卻又會產生微妙的變化。原本不苟言笑的父親，頓時變成慈祥可親的阿公；原本僵硬的親子關係，在父親逗弄嬰孩的笑聲中，在成年子女更能體會上一代育兒辛勞的理解中，逐漸柔和軟化，這些關係的改變，使我們有機會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調整與家人相處的方式，讓彼此的生命更加和諧豐盛。
閱讀《爬爸爸山》時，腦中浮現各種關於父親的形象。這父親群像有童年時與爸爸互動的記憶、我先生與家中寶寶遊戲的情景，還有許多我在長照機構和長輩們相處的畫面，繪本故事召喚你我真實生活的故事，讀著笑著，也忍不住流下眼淚。故事從一輛疾駛而過的救護車開始，是爺爺摔倒受傷了。病床上裹著腳的爺爺笑咪咪地跟孫子打招呼，不過從祖孫的對話似乎可以察覺爺爺的精神狀況不太好，為了逗爺爺開心，小孫子和爺爺聊起童年遊戲的回憶。
《爬爸爸山》／文：楠茂宣，圖：北村裕花／小山丘出版
原來即便不同世代，有些美好的事物仍舊會代代相傳。爺爺小時候最喜歡爬到高大的爸爸身上；爸爸小時候也會爬到高大的爺爺身上；現在，小孫子也會爬到高大的爸爸身上，這一脈相傳的「爬爸爸山」遊戲，是與父親最親暱的身體接觸，也最能感受到爸爸強大的守護力量。故事裡幾個爬山的跨頁十分逗趣，真實與想像對照，還加入時代進化的創意，看看小孫子用盡全力爬爸爸山的模樣，坐在輪椅上的爺爺也開懷大笑。
我想起從前爬爸爸山的經驗，那是在游泳池裡。爸爸為了讓我學會游泳，把我帶到水深處，準備放手讓我划水前進。不過，膽小的我卻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扒在爸爸身上，說什麼也不肯放手，直到爸爸將我扛在肩上才肯罷休。現在家裡七個月的小寶寶也會爬爸爸山，只要爸爸躺在她身邊，她便往爸爸隆起的肚子爬去，有時爸爸讓她趴在自己的肚子上，父女倆逗得對方咯咯亂笑。
《爬爸爸山》／文：楠茂宣，圖：北村裕花／小山丘出版
生命有新生茁壯的喜悅，也有暮年衰弱的傷感。一時玩心大起的爺爺爬到爸爸身上，但爸爸卻忍不住哭了。繪者北村裕花用大面積的留白將讀者的目光聚焦在這對父子身上，原本身形魁武的爺爺頓時變得單薄脆弱，像個孩子般牢牢攀附在爸爸背上。爸爸彎著腰、低下頭，緊閉雙眼，「小時候為了爬到高大強壯的爸爸身上，我可是用盡全力呢！現在卻變得這麼輕⋯⋯」因為身體相擁，才真正感受到年邁父親的衰老。我在這跨頁佇足良久，想起我到長照機構服務的幾位高齡爺爺，有人曾是空軍飛行員、有人曾是行遍萬里的記者，還有人曾參與戰爭，是隨國民政府來台的軍人，年輕時個個神采飛揚，現在因為行動不便需要長期照顧，每每聽他們說起對目前生活的無力感，我也覺得心疼，只能靜靜聆聽，給予陪伴。
《爬爸爸山》／文：楠茂宣，圖：北村裕花／小山丘出版
面對老年，面對身體的衰弱，繪本裡的爺爺用幽默的方式安慰正值壯年的爸爸。我想起吳晟的新詩：
「每一片落葉，輕輕鬆手，都是為了讓位給新生。如同逐年老去的我，在每一張童稚的面容，煥發的青春裡，找到生命延續的歡欣。」
有豐富人生歷練的長者以幽默的語言展現對生命的豁達，繪者以滿版特寫的方式對照爺爺和爸爸的表情，更凸顯爺爺體貼子女的智慧。下一頁祖孫三代相扶持的構圖也象徵代代相傳的生命連結，讀來熨貼人心，感受到家的幸福。
繪本經常以祖孫互動呈現老年議題，但《爬爸爸山》特別從祖孫三代之間的關係，探討高齡照顧，也讓讀者看見家族共同回憶的形塑，在即將邁入超高齡社會的台灣，這是一本值得關心熟齡生活的你我共同閱讀與討論的作品。
※文章轉載自小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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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盧怡方
喜歡看繪本、說故事和寫故事，經常拖著一卡皮箱到處說故事給大人、小孩聽。最近發現為家中長輩說故事，是一件幸福的事。希望即使到頭髮花白那天，都有人期待我繼續為他們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