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廂形車緩緩開進台南市老吾老養護中心,四、五位穿著T恤、短褲、拖鞋的年輕人,俐落地搬下樂器,熟門熟路的架好音響等設備,分坐兩排後,他們開始將吉他調音。
同時間,養護中心的修女們和照護人員細心的將行動不便的長者帶到走廊。他們有些坐著輪椅,甚至插著鼻胃管,大部份的長者面無表情,但眼睛亮晶的看著那些年輕人。
「嘿休嘿休嘿休嘿休,深山內迎花轎,鼓吹八音玲瓏叫,內山的姑娘呀,坐轎要出嫁~厚!」一首快歌就炒熱了場子。主唱是金曲台語歌王謝銘祐,他帶領著麵包車樂團,引吭唱著熱鬧歡快歌曲,一首接一首。
或許台下觀眾不似其他場合,沒有人隨著音樂大聲唱和或搖擺身軀。但人生未必一切的熱情都伴隨著喧鬧,可是點滴的感動都需要有人去行動。這些長輩囿於身心因素,反應與動作緩慢,但謝銘祐說,他們都聽得到、聽得懂,也喜歡聽這些台語老歌。
謝銘祐寫過許多歌,王傑、劉德華、徐若瑄、黃妃、梅艷芳、謝霆鋒、施文彬、動力火車、等數十位知名歌手都唱過謝銘祐創作的詞曲。但在31歲那年,他決定回到故鄉台南安平生活,成立麵包車樂團後,他開始與團員改編諸多台語老歌。「我決定唱歌給長輩聽」。
台灣有一群中老年人是沒有被流行音樂服務到的,他們只能聽民歌、唱老歌,卻沒有人替這個族群創作屬於給他們聽的音樂。謝銘祐正視這個音樂服務斷層,他說:「我覺得這群人很重要,台灣經濟起飛是靠他們當年打拚來的,但他們得到的文化回饋最少、精神回饋最少。我這個做流行音樂的,怎麼能忽略這一塊?」
謝銘祐回憶說,第一場在台南東區良寶宮廟埕前開唱,開場前兩首歌,聽眾只有「廟公」本人,第三首時廟公開始打電話撂人,街坊鄰居都出現了,他笑道:「那天最後來了二百多人。」
熱鬧的歌曲往往能帶動聽眾的熱情,但有些人的熱情卻從不喧鬧。謝銘祐期盼能為那些沒機會或不便外出聽歌的人而唱,主動探詢後走進養老院、療養院、長照中心,一唱11年,逾1100場。
但謝銘祐坦言,剛開始唱給長輩聽時,團員們有點無力感,因為這些長者「沒有反應」。
第一次走進安置植物人的機構,團員也質疑:怎麼唱?那天坐在最前排的是年僅四歲的小植物人,謝銘祐回憶:「我們一路唱,她都沒有反應,最後為她唱兒歌《造飛機》,剎那間女孩子笑了,我們卻激動得哭了,原來她真的聽進去了。」
爾後又為插管無法言語的病患而唱,幾位病患聽到流淚。安靜的傾聽、沉默的熱情重複上演,團員們第一次意識到:「沒有聲音的掌聲。」真響亮!
謝銘祐也仍記著,第一次在安寧病房,面對病患的無神與無助,他強忍著情緒來唱,「一唱完,衝到病房外,抱著修女一起大哭。」這些長輩都是狀況不好、家人無法看護周全,才被送到安置機構,需要的心靈慰藉不亞於物理治療。謝銘祐感嘆:「幾個月後再回到同家安養院開唱,會發現有些人不在了,著實令人難過。」
「我們能接就儘量接,上下午各一場,甚至下午兩場。」正因為唱一場少一場,就算心痛和難過,他們還是堅持著,唱了一場又一場,用行動留下一場又一場的感動。
遊走各長照機構唱了十幾年,他發現,台灣的護理人員真的是不夠,尤其是男性護理人員。也缺少能用台語讀報的志工,把新聞口語化、活靈活現地念給長輩聽。
他想了又想,台灣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要做,總是做不完,未來,謝銘祐希望麵包車樂團能如紙風車藝術工程那般,跑遍全台灣各鄉鎮,到廟口或休耕田地,用演唱會的規格唱給長輩聽,「年底前會在台南後壁菁寮村試辦第一場。」
謝銘祐信心堅定的說::「我要為台灣留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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