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很客氣,是大家對她的第一印象。問她什麼事,她都回的簡短,笑的靦腆。她是我傳承藝術─長者藝術輔療團體中,一位患有失智症的奶奶。奶奶喜歡唱歌,問她都在什麼時候唱,她說:「開心的時候」,那不開心的時候呢?你會做什麼?我接著問。奶奶想了想說:「那就唱歌,唱歌就開心了!」奶奶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而我也因著獲得這個「快樂秘訣」而與她相視而笑。
奶奶很特別,即便每次團體聊的主題都不同,但奶奶的回應始終都離不開她最愛的老公。她愛唱歌,所以老公每周都帶她去唱歌班,問她有沒有學什麼新歌?她搖搖頭說,忘了;問她都愛唱什麼歌,她想了想,然後輕輕的哼起歌來,那是鳳飛飛的名曲─祝你幸福。
問奶奶老公帥嗎?她點點頭,高嗎?她再點點頭,體貼嗎?她繼續點頭,再不好意思的浮現幸福的笑容。拼拼湊湊中,漸漸的認識了奶奶的老公。「早上都是老公叫我起床,然後為我做早餐,早餐很豐富,有六到七個小菜,配一顆白煮蛋,搭配著粥,午餐也是老公煮的。而我最喜歡吃他做的紅燒牛肉麵。」陪伴奶奶的志工夥伴在訪談後為奶奶整理出這一段話,奶奶邊聽邊微笑著,我說:「哎呀!好想要認識妳的老公啊!」團體中的夥伴們也紛紛附和著,想要看看這位如此寵愛太太的紳士。
上帝很幽默,在因緣際會中,於某一天團體結束時,竟然是由奶奶的老公來接她!我趕緊抓住機會告訴他奶奶在團體中是如何形容他。他哈哈大笑說:「她說的都是真的啊!我現在每天四點起來打網球,兩個小時打完後,再回家做早餐。」他看著我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笑著繼續說:「就是要這樣才能維持身體健康,也才能好好照顧她呀!你看我現在都八十好幾了,但是看不出來吧!」他說還有人猜他才六十歲呢!而今天的他,為了能讓她能參加團體,欣然地向自己原本的活動請假,只希望她能多交點朋友,多參與一些活動,讓心情好一點。從他們相見到離開教室,他始終牽著她的手,而她始終微笑著聽他說。
身體硬朗的他面對著漸漸退化的愛人,想必也是經歷過許多未說出口的衝擊與辛苦。看著他們牽著手離去的背影,我明白了,年輕時親口許下的承諾─白頭偕老,是要一輩子用愛來實踐。「從今以後,無論是好是壞,是富貴是貧賤,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敗,我都會永遠愛你。」或許她失智了,但他對她的愛,早已深深地烙印她在心坎裡。或許,很多事情都忘了,但她仍清楚的感受到他對她的愛,依然真摯,而且更厚實。
送你一份愛的禮物 我祝你幸福
不論你在何時 或是在何處
莫忘了我的祝福
人生的旅途有甘有苦 要有堅強意志
發揮你的智慧 留下你的汗珠
創造你的幸福
在充滿甘苦的人生中,他發揮他的智慧,留下他的汗珠,努力地創造他們的幸福;這一份愛的禮物,跨越疾病,她牢牢地記著,沒有忘記。
後記:
常會有人問我,失智症的長者可以參加傳承藝術這種藝術輔療性質的團體嗎?兩個小時的活動他們坐的住嗎?每次都有不一樣的主題,他們能說得出故事嗎?每次都有不一樣的創作,他們有能力創作嗎?我總會想起每一次我帶的失智症長者團體,在一對一的專心陪伴下,在精心設計的團體工作中,他們每次都超乎我的期待。
撰文 / 彭恩寧
港台混血兒
結合香港人的精明與台灣女孩的溫暖。
喜歡將生活感觸以文字與繪畫存檔。
現任新活藝術社會企業品牌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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