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初，為追悼僑居巴西的阿姨，我和女兒翺翔萬里飛到聖保羅，趕赴阿姨的圓七法會，並展開為期兩週的巴西行旅，期間的里約之行，讓我戀上巴西獨特的南美風情。
葡語Rio de Janeiro意為「一月之河」的里約熱內盧，是昔日巴西的首都，2012年被聯合國明定為世界遺產城市。在里約短短四天，我們曾輕踩Copacabana 細緻如雪的沙灘，造訪建築家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設計酷似太空船的明日博物館，參觀恍如馬雅金字塔的聖薩巴斯蒂安教堂，登臨麵包山瀏覽里約美麗的海岸線，攀赴被譽為世界新七大奇觀之一的基督像。然而踏遍里約眾多景點，最觸動我心的卻是那化腐朽為神奇的塞拉隆階梯。
塞拉隆階梯以創始藝術家喬治．塞拉隆為名，一個半生飄泊、走遍五十多國，筆下盡是大腹便便孕婦的智利藝術家，行腳至里約，愛上這濱海的浪漫之都，從此滯留里約結廬於斯。塞拉隆之於里約，猶若十六世紀的希臘畫家艾爾．葛雷柯之於西班牙的托雷多，塞拉隆與里約，二者的命運相繫相輔。
塞拉隆落腳處為里約聖特雷莎區與帕拉區，昔日的高級住宅區，爾後卻淪為貧民窟的邊緣地帶，治安其差無比，是高犯罪區也是藝術家與小酒館囷集之處。行經此地，我被導遊催促加快腳步，不敢稍有遲疑，路邊電線桿也張貼布條，警告路人提高警覺，以免遭歹徒搶劫，巴西人總愛自我調侃：「巴西沒有小偷，只有強盜。」尤其在里約，難民從四面八方湧入，只為掙口飯吃，但粥少僧多，工作機會有限，他們只好淪為黑道或以行搶為生。里約的貧民窟Favela佔據里約大片山頭，密如蜂巢的屋舍自成王國，此地黑道治國，警察完全不敢干預，里約超過半數的人口聚居於此，巴西電影《無法無天》正是Favela活生生的寫照。塞拉隆置身此地，無心插柳卻改造了當地的環境，卻也間接翻轉了當地人的價值觀與行為。
圖片提供 / 熊瑞香
緣起於1990年，他再也無法忍受居處旁階梯的髒亂，為清除那罪惡與病毒的溫床，他卯足全力美化眼前的階梯，將階梯邊沿拼貼上色彩斑斕的馬賽克，並以巴西國旗的黃、綠、藍三色為主調。一開始鄰居並不看好他的作為，但當他逐步完成一階階馬賽克拼貼時，終於獲得迴響，居民們深受感召，紛紛加入他的改造行列，於是一段頹圮敗壞的貧民窟階梯徹底蛻變，也喚醒了當地居民的自覺與自尊。形同廢墟的貧民窟階梯被再造與重生，宛如浴火鳳凰般，塞拉隆階梯自里約的地誌中一躍而起，不儘重燃在地者的信心，也譜下里約市容光輝燦爛的一頁。
這明艷照人的塞拉隆階梯長達125公尺，共有251層階梯，由募集自六十多國兩千多塊的馬賽克巧妙拼貼而成，每一片馬賽克都有不同國家的文化元素，分別代表各國殊異的文化意涵，也使破爛的貧民窟階梯變身為璀璨奪目的公共藝術，不僅將生活美學發展到極致，亦將貧民窟成功轉型為里約的觀光勝地。2005年塞拉隆贏得里約人的尊崇，封他為榮譽市民，2016年里約奧運的宣傳短片特別介紹這色彩繽紛的階梯，可口可樂、史努比動畫、U2、花花公子雜誌皆以塞拉隆階梯為宣傳廣告，它不僅在電影中一再入鏡，更成為廣告界的寵兒及里約的象徵符碼之一。
當我們膽戰心驚的自聖特雷莎區步上塞拉隆階梯的剎那，簡直驚為天人，驚艷於她的華美炫爛，橘黃的馬賽克在豔陽下熠熠生輝宛若金龍盤旋，寶藍的馬賽克溫婉含蓄的點綴其間，湖綠的馬賽克如野草般平地拔起迎風招展，椒紅的馬賽克則大辣辣的搶盡牆面光彩，以無比魅惑之姿環繞周遭。塞拉隆當年黏貼來自各國的馬賽克時，總會細加考察其文化內涵，例如中國的福字不能正貼，要倒貼才符合「福到」的意旨。繽紛的馬賽克吸引前來朝聖的各國觀光人潮，大家循著階梯尋找自己國家的圖騰，此時此地完全體現了大同世界、天下一家的理想。階梯兩旁的住家門牆也塗上豔紫與嬌黃，階梯與住戶相互爭妍輝映。整條階梯巷弄不霽何虹？恰似里約一道美麗的人工彩虹，也是一個使里約貧民窟改頭換面，居民施展其內在潛能與建立自信的藝術聖地。塞拉隆階梯彷彿向世人宣告：天下沒有無法改變的環境與命運，只要有人身體力行尋求改變，必有追隨者眾，匯成一股強大的旋風與力量。塞拉隆階梯正是印證此真理的最佳典範。
圖片提供 / 熊瑞香
專欄：藝遊未竟
以文學、藝術與旅遊為基底，興趣涉獵廣泛，結合實際經驗與個人想像。以生活日常滋養心靈層面，永保創新與感動。
《當代建築第三人稱 在解構與簡約間流動──靜止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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