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河劇團創辦人 郎祖筠從事表演藝術工作將近30年,從相聲、歌唱、主持到戲劇無一不與。她從小跟父親郎承林關係密切,10多年前父親罹患失智症,「我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爸爸不認得我。」
(以下為郎祖筠第一人稱自述)
我父親79歲那一年發病,剛開始狀況沒有很嚴重。因為我常常跑來跑去,怕他來辦公室撲空會失望,提醒他來之前要先打電話給我。那天,他就突然出現,我說你怎麼又不講一聲,他說我不知道,我其實沒有要來找你,原本要去找你弟弟,可是坐到一半想不起來他的辦公室在哪。
這就是出現問題了,那時還沒意識到,因為我爸常常迷迷糊糊。但平常很熟悉的事情出現怪狀況,像是忘記該回家的時間,我媽媽就覺得不太對勁,送去評量,已經是輕度偏中度失智。
失去時間感的好與壞
他們老了,行為變得很像小孩,可能非常偏執,也可能非常幼稚。我爸爸常抱怨吃的東西沒有味道,吃到一半就不吃了。我就哄他說,看在我的面子上吃一口吧,吃了幾口又不吃了,過了十幾分鐘,他就忘記了。我就再跟他說,你剛剛答應我要吃一口還沒吃呢!你不是說最疼我嗎?他就再吃了幾口。大概半個小時到40分鐘,哄他吃完一餐飯,其實就是不斷重複。
因為父親要洗腎,有時候,我反而覺得他失智是一種福氣。對一個時間感正常的人來說,一個禮拜要躺在那裡3到4次、每次4到5個小時,一般人都受不了。但是因為他對時間沒有感覺了,所以可以乖乖地在那裡。
我之前看過一個影片,父親可以回答小兒子22遍同樣的問題,那我們何時可以反過來說,因為她是我媽,所以講40遍我都不會無聊呢?
我跟弟弟剛好都在學戲劇,個性也比較開朗,我們一起想辦法,跟家族商量過,我們不能倒,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開心,也才能好好照顧他。
告別
其實他們有清醒的時候,也許很短暫,但我覺得很珍貴。爸爸臨走前一個禮拜,他突然很清醒地跟我說,我很累,你放我走了,我還是哄他睡覺。臨走之前,因為他肺不好,給了氧氣還是劇烈咳嗽,我媽就跟他說,要是看見阿彌陀佛來接,你就去吧,你的孩子都很好,沒什麼事情讓你擔心,爸爸看了她一眼,嘆口氣就走了,安靜的走了,不到十分鐘。
他走之後很久,我都沒有夢到他,我跟媽媽說我真的很沮喪,為什麼別人都會夢到爸爸呢?日有所思為什麼也沒有用?我媽就跟我說,他早就去做神仙,開心死了,什麼都放下,他不會來找你了。我後來還是有夢見爸爸,夢中發現他就是聖誕老公公,穿著衣服正在掛糖,我問他怎麼會這時候回來掛,他說,你不是想吃糖嗎?
之前有個變臉的FaceApp,我變男生的照片出來,嚇死了,跟我爸爸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我還回頭看他的遺照,怪不得他會那麼疼我。
如果我父親不記得我,大概會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悲傷。我運氣很好,我父親一直到走之前,都沒有忘記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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