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之路第六天,我們已走了130.1公里,逐漸適應路上的各種狀況,路況;氣候;飲食或風俗等等已較能掌握,但心裡一直掛心的事也終於發生了,兒子在半途上覺得右腿髖骨與股骨之間,所謂的大轉子,出現痠疼不適的症狀,走路的步伐已顯凌亂,看的出來為減輕疼痛而調整的姿勢已失去平衡。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野之地,真是進退兩難啊!
心裡擔心著此行或許無法順利走完,旅程將嘎然而止,更為兒子的身體狀況感到不安。我們的個性都較為逞強,能咬牙忍痛,不輕易放棄,因此,越加擔心一味的苦撐而對身體造成永久的傷害。
經過長期準備之後,終於飛越萬哩,雙腳踏上了朝聖之路,越是寄於厚望,壓力就越大,不可輸的心理讓身心充滿鬥志,卻也可能是造成失敗的主因。徒步初期就出現這麼重大的狀況,在燦然的陽光下罩了一層令人擔憂的陰影。
今天清晨走出Navarrete城就迷路是個挫折;兒子半途出現腿部狀況又是個挫折;沿途提示兒子注意各種大小事,引起兒子心煩又是另一個挫折,彼此在身體與心理上可謂達到臨界點,幾天的平靜旅途終於波濤洶湧地爆發了言語衝突,我們都無法再裝作一派平和,必須直接面對面,毫無遮掩地將所有的不滿傾倒出來,但畢竟是父子,彼此還是有些顧忌,這也讓一些問題懸而未決,所幸,旅途仍遙,我們還有許多時間和機會,在合適的時機裡一起面對。
雖然衝突總讓人傷心,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將問題耙翻出來一起面對,其實是件有益的事,心裡念茲在茲,重新建構父子關係的想法也才有實現的可能。與兒子在這遙遠的國度,偏遠的高原上獨自相處,我一路上觀察他的言行,體會他的情緒,除了美景,兒子的一切成了我心中最重的行囊。
我們都想讓此行永生難忘,成為人生中一段最美好的回憶,不過,這樣的目的在許多地方都可達成,而一起徒步朝聖之路更應該超越這些目的,除了那美好的旅行回憶,親子關係的重新認識和強化才是重中之重。即便是父子或親人,如此珍貴機會並不多見,或許錯過就不再有下回了。
我們在日出時踏過難行的碎石坡,登上高原的一處山脊,橘黃的日光從背後射向遠方,葡萄園在晨光中閃閃發亮,我們坐在石堆上讓雙腿休憩,彼此的情緒較為平息了,或許兒子跟我一樣,將心中的鬱鬱之氣說出來後,搬走塊壘,身心已舒坦許多。
與自己的兒子一起旅行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兩個成熟男人朝夕相處,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很難避免衝突,常常覺得有種無法掙脫的鬱悶,為了和諧而姑息與逃避反而可能造成內傷,毀去了彼此的信賴。
這漫長的徒步第六天,我們之間的關係逐漸質變,從不對稱的父子關係漸漸轉為具有革命情感的朋友,而這正是我此行最為重要的目的。前方仍有數百公里等著我們一步步完成,心裡企盼著與兒子的關係日漸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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