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朱靜容
《江城子》,昔時經常背誦的一闋詞,出自宋代蔣捷,用「聽雨」場景貫穿人生三階段:少年、壯年和老年。雨,大自然的必然現象,是愁?是歌?全由人的心境決定。繪本也是,故事始終如一,閱讀的人卻會因為經歷、年歲、思維更迭而衍生不同解讀。
謝爾.席爾弗斯坦( Shel Silverstein)的《愛心樹》,一本出版逾半百的黑白線條圖畫書,以樹的視角講述她與男孩間的互動,樹不斷地給予,為了男孩先後摘光了果實、截盡了枝葉、砍掉了主幹,最後還相伴直至男孩垂垂老矣,髮禿背駝。
三十年來多次翻閱《愛心樹》,亦如聽雨一般,從年輕逍遙吟歌到熟齡「任由點滴」的心境流轉。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初次閱讀,時值而立之年。闔上最後一頁:成為老先生的男孩坐在僅存樹樁的「The Giving Tree」上,我好疑惑?中文書名譯為《愛心樹》,也就是說:「愛心」等於「給予」嗎?
初為人母的我,非常討厭這種不平等相待的解讀:「樹」象徵母親,任由書中孩子予取予求。寧可把焦點放在「地球大愛」上,將故事解讀成「是人類對地球資源貪得無厭的掠奪,終會有淘盡地球的一天」。
於是當時在一年級孩子課堂上,我帶領三十幾位七歲左右的小朋友共讀故事後,想想樹的種種美好,一同閉上眼睛聆聽音樂,然後用身體化身成一棵樹,淋著雨、迎著風、曬著太陽,會是怎樣的感覺?
果然「少年聽雨歌樓上」。
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四十來歲時,幾位故事同好又聊起這本書,以前老在四週鑽動的孩子們,早已各自有了交友圈,正如書中男孩越來越少來到樹下玩耍那般。我們這群「一朵花」年紀的少婦既享受這般清閒,也想念那些嬉鬧聲。
不由漸漸接受自己正是一株無償付出的「愛心樹」,多希望自己依然被孩子們需要啊!來吧,摘去這些蘋果吧!鋸了這些枝葉吧!砍走這根樹幹吧!
然而,時間滴答,孩子還是長大了,遠航了!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一場兒童文學課堂上,因為老師提及而再度翻閱這本圖畫書。睽違十年再看老男孩拄著拐杖挨近只剩樹樁的愛心樹,緩緩坐下,我仿佛聽見了男孩正在對樹訴說這些年來的經歷。
對一株不曾離開生長之地的樹而言,它藉著「給予」讓自己長了雙腳,添了雙翼,從老男孩口中去「遊歷」它不曾駐足的遠方。
啊,這並不是不平衡的單向付出,而是雙方互惠受益的情誼交往。
好喜歡自己正逐漸年老,才足以透過年歲累積,衍生出這樣的溫柔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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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靜容
一種笑得很天真,想得很複雜的外星生物。降落地球後讀了法文系,做過電視節目企劃,編過報紙,主持過廣播,寫過歌、拍過戲…突然,五十歲後跑去法國遊學11個月。現在,一邊讀書、說故事,一邊等待母艦,有一天將重返B612號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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