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母的靈堂前,望著遺照追思,一去從此永別。太太說,這張照片是從家人團體照裡頭挑出來的,透過裁剪、放大、去背,「挑了大家覺得最真的近照。」
很巧,同一時間,看到了日本電影《我是遺照攝影師》(2020),只不過這部電影以超沉重的遺憾破題。
女主角結子從小與奶奶相依為命,成人後赴東京打拼,直到奶奶過世,才回鄉辦理後事。
說來誇張,結子的奶奶雖然生前是在地的相館老闆,卻沒為自己留下多少生活照;結子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裁剪的照片,但因放大後而變得「面目模糊」。前往弔唁的人,對著那張面目模糊的遺照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結子聽在耳裡,難受卻無奈,人死不能復生,遺照也是。
結子的青梅竹馬星野在市府生活課上班,他為職涯與生活傷痕累累的結子找了份臨時差事:為國宅裡的獨居老人拍遺照。
日本的國宅興建於上個世紀戰後,隨著集合式住宅老舊,青壯人口全都搬出去了,留下來的大多是獨居長者。星野當然知道這些人需要關懷,也試過很多方案,但不得其法,畢竟長期獨居的結果,想要重新連結這些人何其困難。
在日本,快遞員是關懷獨居老人的哨兵。因為他們會發現投遞的郵箱愈塞愈滿,沒人收信。只是發現時,為時已晚。
繞過傳統的社政套路,雇用結子為國宅裡的獨居長者拍攝「生前遺照」是一項新嘗試,只是開頭照樣碰了一鼻子灰。例如,長者聽到敲門聲,怯生生地開門後,旋即關門。獨居意味了隔離,官方身分也不是破冰保證。
當然,聽到遺照二字,就算結子再怎麼殷勤誠懇,觸了老人眉頭,也不會有好臉色看。
萬事起頭難,只要突破零,就有可能產生雪球效應。結子終於找到了獨居女性和子願意配合。其實和子也不是真的想拍遺照,而是想搭趟便車,重遊故地,拍張紀念照。
「一定要把棉線筒拍進來,」和子提醒攝影師,這是她年輕時從事縫紉工作的記憶。棉線筒,是和子走過一生最難忘的風景。
「這不是遺照,而是回憶的照片,」和子一語驚醒結子。沒有人願意超前佈署拍遺照,但每個人臨老都有一個願,如果這個願有人協助,變成最值得珍惜的影像,那會是多圓滿的人生紀錄。
解讀內心,助人還願,讓結子這位攝影師慢慢進入那些獨居長者的世界。
即便這張照片最後變成了遺照,那又何妨?難道這不是求仁得仁?難道這不是長者們最後一次操之在手的選擇權?
向來,遺照是生者為死者挑選,當事人對於這張照片的美醜好惡再也無從置喙。然而,如果死者能在生前為自己做好人設,詮釋自己走過的人生,定格自己最想與他人分享的燦笑,那麼這算不算徹徹底底把「尊嚴」、「自主」這些概念寫進高齡生活裡?
千萬別人生快走到了盡頭,才懊惱怎麼忘了紀錄沿途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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