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想像臨終這件讓人悲傷的事。當人處於生命尾端,無論是老了,或是病了,還有什麼東西會是你想抓住的最後快樂片段?
我認為是友誼。特別是看完了《陪你玩最大》(The Best is Yet to Come)這部法國電影後。
或許有人會爭論,應該是親情吧?但親情是天生註定的,你沒辦法挑選你的父母與原生家庭,朋友卻可以。至於配偶?你當然可以自主決定,但這種關係具有壟斷排他性,有了她就容不下另一個她;但朋友不同,你可以擁有很多,而且可以並存。
《陪你玩最大》從兩個兒時好友談起:亞瑟,靦腆不善表達;凱薩,充滿放蕩不羈的痞味。兩個人看起來個性南轅北轍,但都是魯蛇。亞瑟被前妻「離了」,自我糢糢糊糊;凱薩則是工作生活載浮載沉,而且很早就跟父親斷絕往來。
悲傷降臨,只是陰錯陽差。去聽醫師檢驗報告的亞瑟得知凱薩罹患絕症,卻被凱薩誤以為亞瑟即將不久於人世,於是凱薩決定搬到亞瑟家裡同居,讓他避免不必要的孤單與無助。
這樣的轉折,鋪墊了友誼本色。難以啟齒的亞瑟決定讓善意謊言「演下去」,將錯就錯;而不知情,也表錯情的凱薩則無保留地奉獻自己,陪伴好友走完最後一段人生。兩人的初衷一致,都希望對方因自己的存在,而(讓人生的尾聲)變得更快樂、更美好。
唯有透過絕症情境,才能將友誼最珍貴的邏輯推到極致。你可以選擇與無數個朋友交往,但未必每個都會淬鍊出友誼。親情的愛與被愛,尚有道德義務進行約束;但友誼不是,你會珍惜它,只因對方是心甘情願為你設想。
亞瑟說過這麼一句話:「朋友是明知你的為人,卻依舊愛你的人。」
實際上,友誼形形色色,也分三六九等。工具性關係的交情,也是友誼,但這種友誼互動再怎麼頻繁,很難長久;《陪你玩最大》所設定的亞瑟與凱薩兩個角色則不同,透過絕症情境與陪伴照顧,意味了你不可能從對方身上期待任何「後謝」,你要面對的是「失去」,而不是從對方身上「獲得」。
身為摯友,亞瑟與凱薩都為對方進行了「解讀」。亞瑟設法讓凱薩與交惡20年的父親重新言和,而凱薩則逼著有飛機恐懼症的亞瑟到印度求診。兩人都踩到對方的禁忌痛腳,甚至惹惱對方,但友誼的解讀能力就是同理,亞瑟知道凱薩再怎麼玩世不恭,破裂的父子關係仍然是他沒說出口的遺憾缺角;而凱薩則擔心個性溫吞的亞瑟,只會消極等待死神敲門,故不惜違反亞瑟拒絕搭機的自由意志,也要破例試一次。
電影最後,眾人站在凱薩墳前追思,亞瑟對著亡友說:「你留下整個世界給我,但沒有你,世界好渺小。」亞瑟面對了失去,也感受到友誼對生命的莫大衝擊。精彩的是,凱薩在臨終前,依舊設法讓友誼長存,充滿幽默與貼心。他預先寫好了遺書,請之前結識的病友互助團體女子在他死後轉交給亞瑟,遺書是這麼寫著:「好了,最後我有一個請求,……,眼前這位是你下階段人生的伴侶,她超棒,你們很像,所以照著下面的指示去做,不要說『一起喝一杯,下次見或謝謝』,這些話都是屁話,又不是國中生。現在把信摺好,跑過去追她,牽起他的手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