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拉卜愣寺的範圍,前方就是藏族聚落,望著那窄窄的一條土路,陳舊而凌亂的土方建築此起彼落,心裡有些猶豫,一個流浪漢形象的遊客總會引來注目,幾天沒有洗澡,連鬍子都長成亂草叢了。
不過,心底又覺得安心,像是鋪了保護色,太過白淨反而容易引起覬覦,再讓自己看起來兇狠一點,不見得是個壞事!
其實,多慮了,藏族人純樸而好客,善良而樂天知命,深深為了不了解而產生的成見感到自責。
夏河小鎮唯一的大馬路尾端彎彎曲曲深入藏族部落裡,靠近廣場的地方有些武警的車輛像是在警戒值勤,車內有四五人注視著廣場。在廣場與藏族聚落的交接處有個傳統市集,散落著藏民小販,有賣柏樹枝的,應該是做為祭祀之用;也有販賣烤餅、肉類、水果、草藥或是廉價塑膠用品的。
整天雨雪斷斷續續,地上泥濘不堪,最終我還是跨步走進了藏民的聚集區,靠山邊的建築極為老舊,通常有一堵泥土與麥草夯成的土牆,中間開一個低矮的大門,應該是以前防盜匪侵入的一種設計。靠近大夏河這邊的民居就比較現代化,通常也有高牆圍著。
一些藏族小孩或是狗兒就在馬路上玩耍,也不管正下著雪,地上到處是泥水。有幾個穿著藏族傳統服飾「秋巴」的老婦人沿著土路行走,繞著村中的一座大瑪尼堆,雙手合十,口中不斷念著祈禱文,然後很虔誠地拾起一塊石頭扔上瑪尼堆。
離開村中那條比較大的土路,提著膽往小巷子裡走去,幾只瞪眼的狗兒讓我有些緊張,不得不提高警覺。同時,也得注意不要去冒犯到藏族人的禁忌。今天的氣候比昨日更糟,不下雪的時候,就刮起強烈的冷風,我的雙手都凍僵了,以至於拍照時顯得特別笨拙。
我在小路的盡頭遇到完瑪草和她的弟弟。
「請問,這裡有路可以走到大夏河邊嗎?」 我問那個藏族小姑娘。
「有啊,我們帶你去.。要不要去看法王的拉章?」 小姑娘表情有些拘謹,但表現的很熱忱。
「好啊,真是謝謝。你們沒去上課啊?」 她倆帶著我在小巷裡穿越,我邊找話題問她倆。
「下課了。要不要進去看看?沒關係的。」 小姑娘帶我到一幢像是豪華別墅的「拉章」。
這幢別墅是法王的拉章,我判斷應是第六世寺主嘉木祥呼圖克圖的宅邸,這是一幢純藏式建築,前院緊鄰大夏河,幾棵大樹散落大庭院間,四周是一圈造型很優雅的鐵欄杆,建築很新穎,打掃的非常乾淨。
相較於拉卜愣寺或是周遭的喇嘛房室,這一幢拉章顯的豪華又氣派,尤其坐落在頗為破敗的藏民居落裡,顯得很唐突,甚至刺眼!!
「你打哪裡來?」 姐弟倆一概由姐姐發問。
「台灣,知道在哪裡嗎?」 我說,我常常反問對方,因為偏遠地區的人常搞不清楚,甚至有人以為台灣跟大陸是連著的。
「電視上聽過,台灣漂亮嗎?」 完瑪草似乎對台灣挺有興趣的。
「漂亮喔,所以叫寶島啊!」 我總不忘順便推銷台灣。
「台灣很漂亮?」 完瑪草先是自言自語,又對我說「你寄台灣照片給我,可以嘛?」
我拿出小筆記本,讓她把地址和名字寫給我,完瑪草不斷重複強調,「一定」記得趕緊寄給她,她說去年有幾個上海人答應寄照片給她,但是食言了,讓她好失望。
「你要快點寄給我喔,或是你12月再來,把照片帶給我,不然我就要去『合作』念中學了,到時住在學校裡,明年6月才回來,『你一定要趕緊寄給我,不然我收不到了。』」 完瑪草急著一口氣又重複類似的話。
完瑪草今年14歲,就讀夏河唯一的小學–拉卜愣寺藏民小學六年級,夏河沒有中學,所以她畢業後就得去幾十公里以外的「合作市」念中學。完瑪草的爸爸常年在青海做小生意,每年回家一兩趟,媽媽則在夏河打零工。
我和姐弟走過一條水泥橋,遠處有個工地正在修築河邊的堤防,黑壓壓的一群人在雨雪中低頭幹活,完瑪草指著那群人說,「媽媽就在那裡打工。」
她倆翻爬過草甸的圍籬去找媽媽,我則轉上一條現代化的柏油路。越到午後,雪越下越大,我僅有的秋衣實在難以招架。(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