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203號病房，午後的暖陽從朝南的窗戶照進房裡， 濃郁的咖啡香縈繞在鼻尖。「醫師，來杯咖啡吧！」203號房的照服員笑吟吟地邀我喝咖啡。雖然戴口罩巡房看診途中無法一起享用咖啡，但我每次聽到這句問候，心情都會變得愉悅。
塞滿大量診療與調理工作的上午，醫院裡的光景繁忙而充滿活力，等到午餐過後，午後時光則充斥著慵懶寧靜的平和。隨著護理師推車的聲響打破了寂靜，醫療人員魚貫踏進病房，203號的照服員便會順勢結束她享受咖啡的閒暇時光，熱情地迎接我們。
203號房的照服員出身自朝鮮族，是一位身材相當嬌小的女性。在家裡，我們夫妻倆合力照顧公公都感到吃力，照服員要獨力照顧好幾位行動不便、身材又比自己高大的老人家，有多辛苦可想而知啊！但她卻總是笑容滿面，無論是要請我喝咖啡，或給患者更換尿布，還是聽見阿茲海默症患者口出惡言，她臉上的笑容都從未減少一點燦爛。
有時候，儘管照看病情惡化的病患熬了一整夜，照服員仍會等到上午的查房時間，向醫師說明患者的病況並請求治療。這反倒讓患者為她擔憂而說著：「因為我的關係，我們照服員一整夜都沒闔眼，該怎麼辦才好？」每當看到相互關照、珍惜的患者與照服員，我不禁心想：照服員就和老人家的女兒一樣呢！
204號病房的照服員與203號照服員是好友，而她負責的病房又是另一種氛圍，204號那裏簡直就像一座小型植物園，總是清爽而整潔。204號房照服員的興趣是養些花花草草。窗前密密麻麻擺放著不知名的花卉和多肉植物，天天生意盎然。呵護植物需要無微不至的愛，而204號房的照服員不僅對小花小草盡心盡力，照看老人家也是體貼入微。
由於204號房的照服員個性本來就愛乾淨，所以她不僅會將病房打掃得一塵不染，患者的衣物和寢具也疊得整整齊齊。她喜歡小飾品，所以用紙裁剪出各種好看的圖案，把204號病房裝點得溫馨漂亮。過去，病患都只能盯著病房冰冷的牆面，有些人在換到204號病房後病情開始好轉。我想，或許正是204號房照服員的活力和花草的生氣，為老人家帶來了生機。
也有過愛發牢騷的病患，在接受204 號照服員的照顧之後，不僅無半句怨言、倒是張口閉口都是感謝。「是老人家您有福氣，才遇到了好人，說不定是因為您以前做了很多好事，才有今天的福報。」聽我這麼說，老人家更是樂得連連點頭。
在護理之家中，每間病房都會有一位常駐的照服員，負責醫療行為以外的所有照護工作。看護過患者的人，一定都很清楚照護工作有多麼繁重。照服員不僅要守在患者身邊，準備餐食、輔助用餐、更換尿布、協助沐浴、照看姿勢等，還得協助瑣碎的跑腿工作，以及提供情緒支持，這些工作內容相當吃重。因此對患者來說，比起遇見好的醫療人員，能找到一位好的照服員更為重要。
對老年患者來說，照服員宛如一起度過人生最後時光的家人。實際上，即使沒有血緣之親，但照服員與患者同住一間醫院、共用一間病房、吃著同一家餐館的飯，這樣共同生活，若雙方關係不睦，躺在病榻上也如坐針氈。
對患者來說，照服員宛如人生最後時光的家人。（圖片來源／freepik）
醫護人員和照服員同樣是專職照顧病患的人，這份工作既是維繫生計所需的職業，也是需要耗費大量精神、肉體勞動的社會性活動，根據對待患者的態度，照服員的工作也可能具有超越單純「賺錢餬口」的意義。
若能體會老年患者勞累的肉體和孤獨的心靈，全心全意地照護病患，這份工作的使命感便會超越職業，走向崇高而美麗的人間大愛。然而想要提升護理服務的品質，比起仰賴照服員個人的人格及能力，更需要制度面的支持。
醫院附設的療養院可聘僱具國考資格的照服護理師，一般安養院及護理之家卻不然，長照機構雇用韓語對話無礙的朝鮮族、高麗人來擔任照服員的情況相當普遍。這些外籍照服員通常是透過民間仲介企業轉介就業，因此很少有人接受過照護患者必需的專業教育，為了填補國內照服人力的不足，外籍照服員的就業及教育訓練都需要公共體系的協助。
由於新冠疫情影響，導致外籍照服員的供給窒礙難行，這也是個難題。疫情爆發之後，許多照服員返回祖國，或恐懼院內感染而選擇辭職，使得人力大幅縮減。但護理需求仍舊高漲，若人力供給不足，護理費用也會隨之上漲，「比起醫療費用，護理費用更可怕」這句話成了現實。因為相較於有健保系統支持的醫療費用，長照機構的護理費用是全數由患者自行負擔。只盼醫院中的照護需求也能納入國家制度中，對節約費用和人力供需來進行系統性的研究和補助，減輕因為昂貴護理費對患者造成的雙重負擔。
無論在肉體上或精神上，護理工作都是一種高強度的勞動。新冠疫情爆發之後，隨著家屬探視越發困難，照服員的角色也變得更加重要，為降低新冠肺炎集體感染的風險，護理之家不得不變成孤島，但照服員依舊在病房中溫暖地牽起患者的手。衷心感謝所有照服員的辛勞。
本文摘自蔚藍文化之《今天遇見第三人生：長照醫師在診療時記錄生老病死每一刻，讓你學會照護長輩、從容迎接晚年生活（附：選擇長照機構須知）》
《今天遇見第三人生：長照醫師在診療時記錄生老病死每一刻，讓你學會照護長輩、從容迎接晚年生活（附：選擇長照機構須知）》
作者：金珍賢
出版：蔚藍文化出版股份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