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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電影院 | 電影《中央車站》是尋父之旅還是朝聖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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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一部名為《中央車站 Central Station》(1998)的巴西電影意外席捲全球。在國際影壇,這可不是一件尋常事。自1964年巴西政變致使許多左派導演、藝術家流亡之後,巴西電影界宛如一灘死水,廉價的B級電影、情色片以及政令宣導片充斥市場。直到八〇年代末期走向民主化之後,情況終於開始有了一些轉變。

導演華特.薩勒斯(Walter Salles)便是在巴西脫離軍政府統治之後初出茅廬,在執導了幾部紀錄片作品之後,他漸漸萌生以劇情片傳遞意念的想法。九〇年代初期,由於巴西實施經濟改革,致使上百萬人決定移民。在通訊不發達的年代,人口大規模移動的後果,也使得家家戶戶都有了失聯的親人,這成了他發展《中央車站》情節的靈感。

在劇中,費爾蘭德.蒙特納哥(Fernanda Montenegro)飾演退休老師朵拉,她的工作是在車站為不識字的客戶撰寫書信。她的服務內容除了幫忙寫字,還包括協助寄送。但憤世忌俗的朵拉其實偷偷將大多數的信囤積在抽屜之中,壓根沒打算寄出,她只打算靠這份工作牟利,並且以取笑眾生為樂。

小男孩約書亞起先是隨著母親來拜託朵拉寫信,母親希望能將信送交給定居鄉間的丈夫,期待能早日舉家團圓。怎料後來一場車禍意外改變了一切,可憐的約書亞只能一人流落車站。朵拉表面上打算伸出援手,但其實意在將之送去給人口販機構牟利。後來經歷一番轉折,朵拉帶著同情與無奈,隨小男孩踏上長程的公路之旅,助他能與父親相聚。雖然觀眾很快就會發現,如同多數以旅程作為故事主線的作品一樣,重點向來在於過程而非結果。

《中央車站》帶出來的議題是顯而易見的,包括當時巴西的貧窮問題、人口販賣、教育水平落差與城鄉發展差距等。有別於早期巴西電影工作者只能報喜不能報憂的時代,本片的突破之一,在於讓世界看見了巴西的真實境況。然而,一部優秀的作品不能單單承載議題,也必須動之以情,才能喚起世人共鳴。

許多評論者總是將主軸放在男孩約書亞的尋父之旅,但筆者以為本片最令人動容的,反而是朵拉在這趟旅程之中的轉變。從對少年處境的無視,到深入匪窟救人,一直到旅程中與貨車司機的相遇。與其說這是一部關於尋父的電影,不如說這是一個關於尋找善與愛與信仰的電影。

費爾蘭德.蒙特納哥的精湛詮釋厥功至偉,為電影定了錨,表演方式有點類似費里尼(Federico Fellini)的繆思茱麗葉塔.瑪西納(Giulietta Masina),表情靈活自如,即便行為可憎,卻怎麼樣都讓人不捨得厭惡她。

據說在劇本創作階段,編導就已經以蒙特納哥為角色雛形進行創作。小男孩的角色則不然,飾演約書亞的維尼修斯.代.奧利維拉(Vinícius de Oliveira)是從海選中挑出。說來也巧,他是導演華特.薩勒斯在里約熱內盧的機場巧遇到的,當時年僅11歲的奧利維拉是一名擦鞋童,在參與本片演出之前,甚至沒有去過電影院,對表演也一竅不通。但這剛好正是薩勒斯所要的特質。

薩勒斯所要的,就是那種樸實與純真,有別於飾演朵拉的蒙特納哥更為專業、鑿斧痕跡更深的演出,他試圖透過奧利維拉的「素」去反襯。隨著劇情的推演,奧利維拉也確實慢慢消弭了蒙特納哥的世故,使之返璞歸真,甚至憶起塵封於心中已久的童年往事。

方才提到故事也關於對信仰的探求,其中一個線索,或許在於約書亞所尋找的父親好巧不巧就叫「耶穌」(Jesus)。只見朵拉一再嚷嚷,說這個父親肯定是一個不負責任還會打老婆的酒鬼,似乎像是在否定主仍然眷顧自己、眷顧這片土地。但隨著情節的發展,朵拉的經歷始終與宗教性的感召有關(包括盛大的教會活動等),直到旅程尾聲才終於明白他們苦尋不著的「耶穌」原來身在何方。說是尋父之旅,朝聖之旅或許更為貼切。

如此解讀,並不意味著我認為《中央車站》是一部宗教電影,反而它更是關於人,一部彰顯人性的善與惡的傑作。許多經典之作固然好看,但未必耐看,《中央車站》無疑是耐看的典型。在當時的奧斯卡獎,費爾蘭德.蒙特納哥破天荒地成為首位提名影后的巴西演員,作品也順利代表巴西入圍最佳外語片獎(現更名為最佳國際影片),雖然無緣奪獎,但已經為巴西電影敲開了走向國際的大門,為《無法無天 City of God》(2002)等後起傑作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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