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朱靜容
通常繪本的故事從封面便開始了。
拿起一本圖畫書,首先揣度一下書名,我們用《我的海盜父親》為例。以「父親」介紹自己的爸爸,猜想書中的這個「我」可能有點年紀,或者是父子關係相敬如賓,致使有點距離感?
而爸爸的身份是海盜,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呢?瞧,那個跨坐在男人肩上的孩子笑得一臉燦爛,感覺他應該以父親的職業為榮吧!而這位扛起男孩的海盜身子略前傾,面容慈祥,跟印象中的海上劫匪形象迥異。也許是講述一段縱使爸爸職業特殊,但父子情仍溫馨洋溢的故事吧!
翻開蝴蝶頁,海浪一波波,是掀起了記憶的浪潮?或者那是一片曾出現海盜父親身影的海灘呢?一邊翻閱一邊揣測情節發展,閱讀圖畫書,每一頁都別忽略錯過喔!
書名頁印著一幅海盜圖騰:骷髏頭卻露出俏皮神情。難道暗示著故事將朝喜劇走向?
「我小的時候,父親總不在家。」故事開頭這麼寫著,說明了書中的「我」在回憶,主述起一段童年往事。
「海盜」,男孩九歲前認識的父親,一年只回家兩週,其餘時間都在海上渡過,充滿尋寶、冒險、奇遇,還結交了一票江湖朋友:刺青老大、費加洛、土耳其佬⋯⋯。七歲那年「我」得到一面土耳其佬特別製作的海盜旗。
然而九歲時,「海盜父親」消失了,而「礦工父親」出事了。男孩看破爸爸的謊言,在錯愕中一夕長大。往後日子雖然父子情感猶在,但這一段回憶卻如礦石般卡在成長歲月的坑洞中。
以文字補捉繪本故事梗概是最容易的,但懂得掌握節奏、鋪陳情節、營造氛圍以及既能讓插畫者表現,又可自成畫面,這樣具文學性的書寫並不簡單,《我的海盜父親》可為典範。
書寫文字故事的大衛‧卡利(Davide Calí)台灣出版過多本他的圖畫書,除讀者最熟悉的《我等待》之外,他的敘事風格多變,文本涉獵範圍也非常廣泛,從情感、戰爭、玄想到成長議題,都能透過他的妙筆生出一朵朵風姿各異的花兒來。
在這本《我的海盜父親》中,文字收斂卻又用情至深,例如:「我」跟媽媽前往比利時找爸爸,文字描述:「終於,我們下了火車。還是沒有看見海。」—「終於」讀出旅途漫長,孩子的疲憊;「還是」二字可以感覺出,現實所見離「我」認為的海盜父親越來越遠。
這真的是一本需要細細咀嚼遣詞用字的圖畫書!
但身為一本圖畫書,圖畫自是不可或缺的合奏故事者。莫里左‧葛雷羅(Maurizio A. C. Quarello)是位運鏡高手,他以特別的視角:從一開始的俯角到最後的仰角,從局部特寫到遠景長鏡頭,淋漓詮釋出父子關係的微妙變化;也藉由色鉛筆質感與筆觸,營造出一幕幕粗質顆粒卻又觸動心弦的回憶場景。
尤其喜愛的是全書的圖文唱和,既各自獨立清晰表述,也彼此互襯彰顯。以「我」跟媽媽下火車那一頁為例。插畫第一次有背景,先前都是人物輪廓與框內圖像。這一頁半版出血又有背景,搭上情節—正是「我」即將得知真相:父親一直對「我」說謊。
於是翻到下一頁-「我」來到醫院,文字描寫到:「我閉上眼睛,走進去。」與下一行有很大的留白,「父親沒有死。」又是一大片空白,「他全身纏著繃帶。」
左頁將文字拆分三部分,似圖像處理,中間的留白充滿緊張氣氛,感受到這個九歲孩子過去對父親的美好想像,現在就要被割開、劃破了。
右頁圖像是男孩背光佇立病床前,透過點滴瓶拉出的一道滴管線,將臥床的父親隔開。
非常密合的圖文搭配!
隨著年歲稍長,書中男孩多年後,在父親收到一封礦坑即將封閉的通知信,決定陪同爸爸重返礦區。飄搖的礦工宿舍、刻在牆上的字、那群髒兮兮的海盜,那顆一直哽塞在他與父親間的巨石終於開始崩解、移除。
「我的父親真的是了不起的海盜!」
後蝴蝶頁:海浪一波一波襲上岸,闔起書頁,輕輕喟嘆!
模糊記得中國有某皇帝,聽了某種樂器覺得超優美,於是令大臣將此樂器逐步拆解,企圖找出音樂之美源於何處。想當然耳,零件散了一地,也未聞美聲。
常常害怕自己犯了同樣荒謬的錯誤:企圖肢解整本圖畫書,以找玄妙之處。然欣賞圖畫書最好的方法,還是得自己逐頁翻閱,感受圖、文與設計交錯下,營織出的曼妙樂章。現在不妨試試,打開一本圖畫書,既能看熱鬧,也懂得讀出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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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靜容
一種笑得很天真,想得很複雜的外星生物。降落地球後讀了法文系,做過電視節目企劃,編過報紙,主持過廣播,寫過歌、拍過戲…突然,五十歲後跑去法國遊學11個月。現在,一邊讀書、說故事,一邊等待母艦,有一天將重返B612號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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