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要多去嘗試啊！不要不敢走出去啦！」
「嗯哼，我已經在四百多公尺高空滑過飛行傘了，你敢嗎？」
以前常聽人說：「小時候是父母擔憂、照顧我們，長大後換我們擔心父母、陪伴他們」，當時還小，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總認為「我們幹嘛擔心父母？他們早就是大人了啊！」，隨著中年腳步前行，卻一日復一日深刻理解……
小時候聽的 長大成了我們說的
當有意識到年齡列車長驅直駛，載著自己過站不停後，覺得生命光景當真開始產生時空置換：小的時候，從吃飯、上學到人際關係，父母總對我們說「不要挑食，挑食會長不高！」、「多讀書，長大才有出路！」、「要跟同學好好相處喔！」，而今，換成作為子女的我們對父母說：「你有三高，飲食還這樣不控制不忌口！」、「去外面上上課啊，要找到你自己的興趣啦！」到「別一天到晚窩在家裡，要多出去走走認識朋友啦」，以往父母所擔心、所耳提面命而年幼的我們感到囉嗦、煩人的，如今就像念經般的輪轉，一一迴向……只是角色，徹底轉換！
我們何嘗不懷念最美好的自己？
父母結縭三十餘載，作為中醫師的父親一手包辦全家經濟來源，長期下來，父權地位早已不容動搖，而母親則是全心投入照顧一家老小，卻也逐漸消逝了自我……在爸爸辭世的前十來年，因為身體多重的癌症病痛，不僅影響了他的身心，更無可避免的擴及全家，特別是在「前線作戰」的母親，首當其衝。
過去這無數個日子，每當我看著媽媽身型的消瘦和憔悴，無能無力的懦弱轉換成了惡毒的言語，我像極了說著風涼話的路人對她說：「妳不要整天困在家裡，要多出去！」、「你這樣一天到晚放不下、守著老爸，我看到時候先走的會是妳！」，以刻薄文字所包覆的無數擔心，媽媽聽完都只是淡淡地回我道：「妳說的我都知道啊，但妳爸現在這樣，我還能有什麼選擇……」。是啊，這個曾經愛好畫畫、寫書法、彈古箏、熱心助人、與朋友真誠相交甚至擔任學校組織召集人的她，怎麼會不曾懷念那個勇於嘗試、對世界充滿熱情的自己？！她比誰都還要想找回曾經充滿笑容的自己，而我卻對此無能為力……
蝦米？媽媽要去滑飛行傘？
過年期間，與病痛相伴許久的父親離開了，關於那些癌症與洗腎和無數的爭執憤怒，都不在了，我們選擇留存心中的是父親生病前的豪爽俠氣、自在不羈，而媽媽與父親結識時，最初的歡笑與開朗，我們決定一起找回來！今天，兄嫂傳來了他們帶著媽媽與姪女全副武裝、航向天際的飛行傘照片，「媽媽要去跳飛行傘？」這是連我聽到都腿軟怯於挑戰的事，我從沒想過會由邁向60歲、一生奉獻給家庭，差點快要失去自我的媽媽來領戰，而且，她真的做到了！當我看著嫂嫂傳來的影像，媽媽戴著帥氣墨鏡，「萬夫莫敵」的氣勢搭配興奮不已的大大微笑，我的眼淚滾燙外溢、簌然落下而無法停止……
祖孫翱翔空中。圖片／周妮萱提供
「生命的價值不在於長短，而是他留給後人什麼樣的回憶」，父親告別式的那段日子，我必須誠實地說，過往與父親無論難過的、快樂的、爭吵的、喜悅的回憶總不是那麼輕易能忘記，但更多的是對爸爸的感謝，感激他相信我們能好好陪伴媽媽，而他所留下最後的禮物，或許，就是媽媽與我們的重生。
母親整裝待發。圖片／周妮萱提供
母親準備飛翔。圖片／周妮萱提供
緊接著，幾十年來旅行次數一隻手數還嫌太多，更遑論自助旅行的媽媽要與姪女一同挑戰「祖孫沖繩自助行」，「哎喲，這個也太挑戰了啦……」看著媽媽嘴上嘮叨卻掩不住喜孜孜的表情，我心裡明白，「媽媽，你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