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我們躡手躡腳走出房間,貼心的老闆娘已經在樓下準備好豐盛的早餐,我們將自己的份量吃完,並帶走蘋果與柳橙即出門。天氣並未如預告般的冷冽,直到走過兩座村莊,海拔從850公尺上升到1100公尺後,氣溫驟降至11度,將外套;帽子和圍脖全套上仍覺得寒風透骨。
此時,我們正走在佩德拉哈山上(Elmonte de Pedraja),山頂矗立著一座紀念碑,原地是佛郎哥獨裁時代被殺害棄屍的無名人士亂葬崗。雲霧瀰漫,更顯淒涼,眼前只見方圓數十公尺的黃土地,如漂浮的天空之城,朝聖之路蜿蜒地消失於前方的山坡,一股莫名的孤寂襲上來,從腳尖直到頭頂發麻,我和兒子停止對話,眼前似乎可以見到彼時的靈魂飄忽在雲霧中。
每個時代幾無避免殺戮,妻離子散的悲劇一再發生,而我們正感幸福地走在路上,心思裡想著那血光的悲劇,再大的熱情也會被澆熄了。路過的徒步者都如何看待這一座孤寂的紀念碑?是否跟我們一樣感到無助?除了順著川流的時光,被動地往前走,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我們只帶夏季衣物,即便全部穿戴上也無法阻擋穿骨的寒風,趕緊起身繼續前行。黃土路下到山谷,又直聳聳地爬上對面的山頂,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對面的徒步者吃力地邁進雲霧中。這一路上橡樹林和松林交錯,我們走出濃霧中,微弱的陽光灑落在松林中,一片如彩虹般亮麗色彩的裝置作品散落各處,似乎暗示著黑暗的時代之後,總會出現彩虹。
不知是哪些人在此創作?借用松樹枝幹和多彩的油漆,營造出詭異莫名的歡樂氣氛,像是一夜狂歡之後又隱入林深之處的鬼魅。每個造形和色彩都盡力地張揚,似乎想讓每個朝聖者忘卻那座悲戚的亂葬崗紀念碑。既已見著,即烙印於心,這也成了心上的行李,駝負著前往星野廟堂,冀望於終點時能卸下,並帶走那些寒風中的感傷。
我們的心思總是被痠疼的足底和無盡的路途所佔據,每天都是從零開始,走完二十餘公里,心裡放鬆了,可是明天又從零開始,似乎總是歸零,日復一日,心理承受不少壓力。一路上心理都有不同變化和感受,從期待出發,開心地邁出第一公里,到日漸佳境,有多餘的心思欣賞沿途美景,接著卻是失去耐心,覺得每一公里都是壓力,其間的變化如四季八時,反覆運行。
盡量不去想著還有五百多公里路,盡量放空心思,一公里一公里的前進,一座村莊一座村莊的收復。此時,與兒子倒有相依為命的幸福感,曾經他在我的羽翼下成長,如今平起平坐,我也能依靠他了。臨近Ages小鎮前,我們依靠在一棵巨大的橡樹下休息,看著遠方肥碩的黃牛低頭吃草,丘陵地綿延至天邊,谷地裡高聳的教堂尖頂預示著今天的目的地已不遠,我們又協力走過一段不算簡單的路程,一起收穫了美好的景色與經歷。
以上圖片皆由馬蹄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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