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與馬德里的距離是10800公里，我們花了整整兩天才抵達。陌生的國度，前景未明的旅途，諸多事項在腦中不斷翻轉，一次次地估算各種可能面對的問題，但是，最讓我擔心的還是與兒子的互動，兩個大男人要長時間朝夕相處，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雖是父子關係，但中間缺少緩衝，許多時候卻是赤裸裸又真槍實彈，只能面對，毫無遮掩，仿如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無論風雨都得承受。眼前這位年輕人頓時讓我感到異常陌生，好長一段時間未曾如此仔細省視兒子了，時而熟悉時而陌生，讓我相當困惑。
我們的心理距離似乎遠過10800公里。心裡頗為恐慌，想要抓住他，卻更擔心他飛的更遠，因此，渴望這趟朝聖之路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哪怕剩下800公里也算成功了。
攝影師／馬蹄
其他父親們如何處理這樣的親子關係？花了多少心思？多少時間？或是，乾脆避免碰觸這個議題？當兒子已長大成人，我們還需付出多少責任？”兒孫自有兒孫福”是否只是我們的藉口？是否總是從我們自己的觀點去檢視兒子？小孩在我們心中永遠是小孩嗎？
“父親”像是一個角色，更像一個威嚴的面具，我們躲在面具之後感到方便而安全；我們需要被尊重，盡力站在台階上俯瞰兒子；我們盡責地張羅保護傘，心滿意足地付出；可是，最終我們發現這張面具越來越腐朽，越來越薄，再也無法迴避我們必須真實面對兒子。
拿掉”父親”這個面具，和兒子共同建造一座心靈相通的聖殿，一條我與兒子之間的朝聖之路。
攝影師／馬蹄
我們在潘普洛納Pamplona開心地一起遊街，看表演，嚐美食，多麼美好的甜蜜時光。但這些都比不上我們開始建造聖殿和即將啟動的心靈朝聖之路。我們將安心地託付彼此，憑直覺踏步。我們在這條路上將走上很長的時間，不是路途遙遠，而是沿途開滿了鮮花。
否定父親的角色並未帶來不安與惶恐，相反的，有種勇氣形成，一種突破。學習謙和，視父親這個角色如微塵；在心靈上自我重組，心無羈絆地投入朝聖路途。轉念而讓路途更寬廣，徒步才能感受地極，望穿薄曇之上的藍天。
攝影師／馬蹄
我們並未在旅程之初深談心靈，我們一起採買旅途所需；一起研究即將踏上的漫漫長路，我們走去看看海明威曾經流連的咖啡館與酒吧，我們欣賞熱情洋溢的西班牙街頭表演。我們讓父子之間的氣氛慢慢發酵，小心謹慎卻不刻意做作，偶爾想著這樸素的願景，護著微微亮著的火光。我有種釋懷的輕鬆，畢竟”父親”這個殼太沉重了些。在遙遠的國度，一段不算短的旅程，舉目都是陌生的臉孔，這讓我可以擺脫諸多牽絆，專心地致力於與兒子的關係上，在心靈上，我更願意當他是我的朋友。
2017年6月16日，我們即將從Pamplona出發，箭於弦上，難以各自抽離，唯有面對了。
攝影師／馬蹄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