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照片/老黑
陳婆婆是我在船上認識的乘客,她是香港人,今年八十八歲,隨女兒住在加拿大多倫多,身形雖然矮小,講話時嘴唇有時會不自主抖動,但行動靈活,頭腦清晰。
陳婆婆晚餐餐桌就在我倆旁邊,偶然機會和她講話,才知道她的國語講得很好,且她是獨自一人旅行,問她為什麽單獨旅行,她說朋友大都在香港,子孫也有各自生活,她很早就開始自己跑,以前背背包搭飛機,這幾年改坐郵輪看世界。
我們誇她子女孝順,出旅費讓她出來玩,她故作小聲說這些錢都是自己的,說完便從貼身腰包中掏出幾張鈔票,說:我不是有錢人,但我的錢要自己花,誰幫我旅行,我就給誰,我不需要兒女的錢,我的錢也沒必要給他們!
深入問家庭背景,婆婆告訴我們她是越南華僑,從小生活困苦,靠自己努力堅持完成大學教育,成為那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婚後生育三個小孩,最小的才三歲,一場病帶走了老公。
守寡後婆婆白天在學校教書,晚上做手工,在同樣守寡的老母幫忙下,把三個小孩撫養長大,陸續送到國外唸書、工作,他則和老母留在香港相依為命,直到老母一百零二歲過世後,才到加拿大與女兒同住。
婆婆教了三十三年中文,國語不但流利,而且經常夾雜成語,問她一個人旅行會不會無聊寂寞,她說只要有書為伴,走遍全世界都不感覺孤獨。當她聽說我寫書時,向我又要簽名又要合影,我說要把她寫進書裡,她笑得合不攏嘴。
南美洲通行的西班牙語婆婆一竅不通,英文簡單的還可以,算不上流利。問她旅途中有沒有碰過困難麻煩,她說事先都會做足功課,臨時有狀況就隨機應變。她吃東西不挑食,年輕時的逃難,年長後的旅行,培養出她隨遇而安,無所畏懼的習性。
問婆婆到過這麼多地方,最喜歡哪裡?她的回答嚇我們一跳,一是土耳其,二是伊朗,土耳其能理解,喜歡伊朗是哪招?她說世人都以為伊朗人凶悍無禮,其實他們非常和善,對老年人尤其禮遇。
婆婆不是名人,一生除了為家庭、學生,犧牲奉獻以外,沒有其他豐功偉業,但不知為何,她平鋪直敘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最曲折離奇的小說情節一樣打動人心。
我不是沒有見過和婆婆有類似想法的人,但沒有一個是華人。遇見婆婆讓我確認有些東西是通行人類的,人們常用『他們是老外』來否定活出自我的機會,這事其實和種族國籍沒有關係,和是否熱愛生活才密不可分。
婆婆名為陳香蘭,她是我的人生榜樣,如果二十多年後,我能達到她的一半境界,此生足矣!
本篇轉載自老黑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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