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朱靜容
我們能如何得知自己的樣子？
藉一些會反射光影的物品，如玻璃櫥窗、水面或鏡子，看見自己的倒影吧！
最近大塊文化出版繪本《雅希葉的倒影》，講述了女孩雅希葉上學途中，在一漥水坑中遇見一頭獅子的倒影，小女孩與倒影獅一拍即合，結伴大鬧學堂：大聲呵欠、咆哮、吃東西呲牙咧嘴。倒影雖是獅子形象，實體卻來自女孩。
這本得到2022年義大利波隆納書展拉加茲新秀獎的繪本，色彩濃烈，線條狂肆，充滿野性。書中主角模樣與圖像畫風，讓我想起數年前，帶領一場親子讀書會的片段：一個身形略壯的女孩，拿著她的作品跟我分享。我想為她及其創作拍照，女孩的母親趕忙伸手，整理起遮住孩子半張臉、凌亂飄散的頭髮。原本頂著獅子頭的小女生抗拒著，最後妥協拍了第二張溫順露臉的玉照。
作者：瑪希安．卡迪／譯者：尉遲秀／大塊文化出版
談起倒影出現在故事中，首先浮現腦海的，便是白雪公主中的壞皇后，對著魔鏡問訊施咒的經典畫面。而神話中少年納西瑟斯（Narcissus）則因愛上池中自身倒影，終至走向悲劇結局。似乎鏡像故事總是允人危險（玻璃製品）、迷幻（無法穿透）以及熟悉又陌生（影像反映）⋯⋯等感受。
像雅莉葉初遇獅子倒影那樣，女孩和獅子是分開的兩個個體。關於我們能「從鏡中倒影來確認是自己」這樣的概念，是成長過程中建立自我的重要關鍵。動物們或小嬰兒初見那些反射影像時常會露出驚愕表情，顯然不明白那個倒影正是自己。
從倒映鏡像確認自己，會經歷三階段：先是對反射影像產生興趣，接著嘗試與之互動溝通，最後確認對方就是自己。
作者：瑪希安．卡迪／譯者：尉遲秀／大塊文化出版
雅希葉遇見獅子的倒影，是第一階段，兩個是分開的個體，一虛一實。
小女孩與倒影獅相伴上學，是第二階段，放肆玩鬧，無比暢快！
直到衝突發生：兩人搗亂，卻只有雅希葉一人受罰，這點令女孩怯步了。 而這樣的衝突引發思考，思考展開推論，直至雅希葉找回鏡中舊影，完成確認鏡像即自我。
有趣的是：獅子的倒影源自水面，而雅希葉的舊影則藏在鏡中。水中倒影和鏡中反射二者的區別是，前者是無法接近的。照鏡子時，我們還可以直接用手撫觸鏡面，確定鏡像的存在；而水中倒影難就難在，伸手碰觸那一霎那便會被驅散。於是，每當納西索斯想要靠近水中的倒影時，同時也會打碎這個美麗的形象。但是別忘了，醜小鴨最後可是透過湖水倒影，才驚覺自己已然長成一隻天鵝。書中雅希葉雖然遭受到因水中獅帶來的責難，同時也藉此領受到狂放的力量。
作者：瑪希安．卡迪／譯者：尉遲秀／大塊文化出版
再回到一開始的提問：我們能如何得知自己的樣子？
除了那些會反射光影的物品外，他人的回應，自己在言行舉措同時所萌生的感覺，都宛若一漥水坑、一面鏡子，倒映反射出自我樣貌。所以故事中「受罰」也形成一面鏡像，雅希葉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決定「管束」那頭獅子倒影——學習和鏡中影、水中獅一起快樂共存。
像是年歲邁向耋耄之年，我們雖仍能從倒影中看見自己獅子般的狂野，但也要接受骨本、體力漸流失的事實；我們能廣納子女晚輩的關懷，但還是可以放手一博，戮力追夢，我們一直都在學著和鏡中自己的倒影、水中那頭狂獅一起快樂共存。
相簿裡仍存著昔日活動上小女孩的兩張照片：一張披頭散髮、大咧咧開心笑著，一張素淨著臉、乖巧平淡的看著。希望她也找到了跟所有自己快樂共生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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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靜容
一種笑得很天真，想得很複雜的外星生物。降落地球後讀了法文系，做過電視節目企劃，編過報紙，主持過廣播，寫過歌、拍過戲…突然，五十歲後跑去法國遊學11個月。現在，一邊讀書、說故事，一邊等待母艦，有一天將重返B612號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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