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孫廷沇是韓國一名專業的心理師，致力於關懷人際關係中精疲力盡的人們之心理狀態。
照顧年邁父母的子女，看著整天待在家中不出門的父母，總是心急不已。但是感官遲鈍的年邁父母不僅難以從事戶外活動，也擔心自己在社會關係網絡中，可能會受到預料之外的孤立。
老化指的是感官知覺的衰退，它使老年人的生活變得不便、危險且孤單。當子女對母親說：「不要整天待在家，多去見見朋友，學點東西，培養一下興趣啊。」這句話聽在母親耳裡，並非關心的表現，而是不了解母親的處境、隨口說出的一句話而已。老年人害怕越來越聽不清楚的聲音，而且走路速度變慢、總是要停下來休息好幾次，這些都會造成其他人的困擾。
因此，參加多人的聚會，或是和其他人一起行動，都無法再讓年邁的父母感到開心，反而會盡可能想要逃避。換言之，他們正逐漸遠離「社會的支持」，而這正是維持一個人情感生活的必要條件。
母親有時像是早早等著我結束工作回家，一看到我，便立刻開始抱怨當天發生過的事。
「有一次不知道是誰，遠遠跟我打聲招呼就走了。我眼睛看不清楚，根本不知道是誰。那個人一定覺得很尷尬。」
「歌唱班同學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只能在旁邊睜大眼睛呆呆看著他們。結果一個孩子的媽過來問我：『阿姨您不吃飯嗎？』原來是下課後，大家相約一起去吃午餐，在討論要吃什麼。」
「我是想去居民活動中心學一些東西，但是那裡沒有電梯，還要爬到三樓。上樓對我來說實在太累了，現在我也沒辦法去那裡。」
以前這種時候，我都會告訴母親：「上了年紀都會這樣。」將母親的老化當作理所當然。只要是人類，任何人都必然經過這條路，所以我以為母親一定也會平靜地接受這個現實。
曾經如此認定的我，最近照鏡子的時候不禁深受打擊。因為眼角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細紋，看起來如此清晰，而頭頂也經常發現數根白髮。連我都如此在意自己臉上仔細看才看得見的細紋，卻強迫母親得接受戴上助聽器，自己不想面對的事情，卻強迫母親要面對，想到這裡，我對自己過去的行為感到十分慚愧。
和孩子外出買冰淇淋回家的路上，順道買了一包母親喜歡的爆米花準備給她。
我說：「妳在醫院聽到要戴助聽器的時候，心情如何呢？」
母親似乎對這個問題期待已久，開心地回答我：「那時候真的很想哭。我身體本來就有很多問題，常常因為脊椎、心臟和膽囊手術進出醫院，現在還告訴我連聲音都聽不到了。當下只想著，那我活著幹嘛？這些都是要花錢的，我只能跟你們拿錢來花，身體卻問題一堆……。」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母親的心聲。
陪伴喪失自律性的年邁父母
我們常說「心情煩躁」，從「煩躁」的字面意義來解釋，就是心情煩悶焦慮的意思。當一件事情沒有按照預期的方向發展，結果不盡如人意時，我們常會感到異常煩悶，變得滿腹牢騷。和父母聊聊是什麼原因造成他們心情不愉快，展現對彼此的基本關心，能夠緩解部分的焦慮情緒。
面對知覺發展尚未成熟的孩子，父母理所當然地提供他們清潔、扶助、餵食及擁抱，透過各種方式幫助他們發育。但是面對感官知覺衰退的年邁父母，子女卻單純將他們視為依賴性強的父母，抱怨父母「明明自己就可以辦到的事情，不知道為何要麻煩子女」。
有句話說：「世界上最卑劣的事情，就是給了別人某樣東西又奪走它。」當父母某天忽然發現自己感官知覺開始衰退時，他們將會經歷生命中不曾有過的痛苦，過去理所當然擁有的許多東西，都將瞬間被剝奪。
所有人都知道上了年紀代表老化的開始，但沒有人可以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的老化。正如經歷失落的人，必須走過「否認─憤怒─妥協─抑鬱─接受」的悲傷五階段，經歷老化的人，也必須給自己一點時間接受上了年紀的事實。
幸好透過幾項額外的檢查，母親並未被診斷為聽力障礙。即便如此，為了減少生活上的不便，醫生建議還是戴上助聽器。雖然母親抱怨醫生說她聽力障礙，要她接受各種沒必要的檢查，害她白白受罪，不過對於檢查結果似乎非常開心，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
最後，母親戴上了她頑強抗拒一年多的助聽器。
當感官知覺出現衰退的那一刻起，年邁的父母將被迫接受自己喪失自律性的事實。陪伴喪失自律性的年邁父母，或許就像對待年幼的孩子一樣，子女必須擔起照顧和保護的責任。
本文摘自悅知文化出版之《我們是血脈相連的陌生人：寫給肩負照護父母及養育子女雙重責任，每日辛苦生活的你》
《我們是血脈相連的陌生人：寫給肩負照護父母及養育子女雙重責任，每日辛苦生活的你》
出版：悅知文化
作者：孫廷沇
譯者：林侑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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