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青春繪本館｜往事影子般潛伏過來

後青春繪本館團隊

2 年前

撰文/朱靜容

米拉九歲時有一道太長的影子，直到她三十四歲，這抹影子才不致太長，也不會太短。這段帶奇幻色彩的描述，出現在寫實的繪本《雲朵屬於誰？》中。從童年過渡到青壯年的當間，米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雨季始終未曾如約結束，在滴滴答答聲中閱讀此書，沿著文字描述，牽引自己走進一段記憶。

曾經在雨中某十字路口等紅燈，低頭瞥見人行道上不知出自哪位創作者之手，用特殊汁液塗下一個人型剪影，原本淡灰色的影子遇雨而顯現出來。綠燈亮了，我撐傘跨越斑馬線，那道影子像在等候某人或某個時刻似的仍留在雨中。

那曾經想不透卻印象深刻的雨中身影，卻在這本繪本中讓我知道：啊！那是米拉。

圖片來源：字畝文化／提供

故事由一幀舊照拉開帷幕，蘋果樹、矮石牆、眼神朦朧的小女孩⋯⋯拍下照片後數小時，米拉便離開了這個不曾再返回的家，所以明明她是影中人，但一切卻是如此陌生，透過相片被喚回的只有當年身後那道過長的影子。圖像用棕褐色鋪底，勾勒主角濃黑的影像，猶如從黑白照片中走出，開始帶讀者跟著主角走回過去。緊隨著滿版一團煙霧轟然湧現，我們看見天上的雲與地面的煙逐漸相連，縱使米拉未言及「戰爭」二字，讀者仍能從圖像裡嗅到滿滿的戰火煙硝。畫面有時分格拉緩動作，有時跨頁呈現全局，既形成速度，也製造氣壓。

這股畫面的沉重卻在輕描的文字下營造出距離，而距離又幻成了記憶，於是我們看著米拉在傾圮的屋瓦堆裡再也難以入眠，看著女孩排上沒有盡頭的隊伍，看著她走進橫在城鎮入口的軍火工廠。

圖片來源：字畝文化／提供

「記憶就像雲一樣」，書上這麼描繪道——有些飛得高遠，有些沈沈盤在肩上。自從米拉的叔叔爬上高高的煙囪後，小女孩開始仰望天空的雲，一遍又一遍的探問：「雲朵屬於誰？」然而白雲不再，竄向天際的是灰、深灰、黑色、無家可歸的雲。淺嚐細品米拉的童年經歷，我似乎也曾在某些成年人身後看見過那一道道拖得長長的影子，這其中有我歷經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父母親。兒時聽他們敘說起昔日躲防空洞、行軍或覓食片段，總以為這只是故事，卻不知那是他們根扎得深的前半生。

經由米拉的睹物思景——排隊時微微發抖、對著紅球淡淡微笑⋯⋯讓我憶及父親時而話說一半，卻突然飄遊的眼神，也想起了母親微張的雙唇卻又強吞下的傷感。

閱讀，是在他人的場景裡掘出自己真實的情思。透過米拉自述，我湊全了父母那些始終未完成的句子。像詩人焦桐說的：「往事/影子般潛伏過來了」。戰爭，對所有人都是一道揮之不去的長影，縱使發生在米拉九歲那年，二十多年後仍緊黏在鼻腔內、血脈中、心緒裡。但我們仍舊時刻懷抱期待——期待雲淡風輕那一天終將到來。